清晨,松市城郊的公路上还有些薄雾。
一辆轿车疾行而过,刘康驾车的技术极其娴熟,动作行云流水。
他知道颜剑黎急于见到陈轻语,不由得再提一层速度。
颜剑黎默默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若有所思。
这里是松市城郊,没有市中心那般繁华的高楼大厦与灯红酒绿,但却多了几分清新自然,绿色的景物分外养眼,能让人的心略略静下来。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颜剑黎自己都记不清了,从他十八岁入伍开始,便一直徘徊在生死线上,出生入死,他如今的荣耀地位,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拼出来的。
“主君,先闭眼歇会吧,到了我会叫您的。”刘康说。
“嗯......”颜剑黎微微点头,闭目养神。
杏花村是一个不大的村子,这里多数还是老式的四合院,古朴的砖瓦和素白的墙壁构成了大部分的民居,有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格,清新而淡雅。
颇具质感的石板路从村头一直延伸到村尾,现在正是早上,小贩们在路边摆着摊,大声叫卖着东西。
相比起来,现代化的车辆在这里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这样的环境不错,适合静心养老。”刘康笑着回头对颜剑黎说。
“离那对夫妇家还有多远?”颜剑黎睁开眼睛问。
“快到了,就在前方。”
......
一个普通的院子内,妇人正在忙活着晒被褥,而丈夫肩膀上搭条毛巾,用斧头劈柴。
“钰儿,吃早饭啦。”张春芳忙完了手里活,从厨房端出来三碗热腾腾的白粥。
“老杨,吃饭啦。”她又对着院子里吆喝。
“来嘞!”杨树放下了手里的斧子,用毛巾擦了擦汗,走向中堂。
杨钰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麻布衣服,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看上去就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还有些内敛与腼腆。
一家人的早饭也简单,三碗白粥,还有一小碟子咸菜。
饭到一半,张春芳带着些许担忧的神色,忽然开口:“老杨啊,你说那还人家金德发的钱,能作数不?他能就这样翻篇了吗?”
杨树闻言,一滞,他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碗筷,“我已经把钱全部还给他啦......还连带着多给了不少利息了,他要是有点良知,那就不该再上门要啦。”
“可是......”张春芳还是有些担心,“他也不像那种人呐,上次还放话说利息没给够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咱家实在是没钱了,逼人也得有个限度啊。”杨树摇摇头。
“爸爸,妈妈......”杨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声说,“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们。”
杨钰抿紧了小小的嘴唇,低着头。
“诶,这是什么话,咱是一家人,哪能算拖累呢,让你上学,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杨树急忙安慰道,他同时使了个眼色,让张春芳不要再说了。
张春芳也识趣的闭口,再不谈这事了。
早饭的气氛有些沉闷。
一道刹车声忽然从门外传来,尖锐得刺耳。
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院子的门开了,颜剑黎迈步而进,刘康悄无声息地跟随在他后面。
“请问。”颜剑黎清了清嗓子,“这是杨树先生的家么?”
颜剑黎环视四周,目光缓缓放在了坐在桌子旁的杨钰身上。
“我是,我是。”杨树连忙起身,迎向颜剑黎。
杨树刚刚看了第一眼,就能察觉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那种淡然出尘的气场,绝对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而且对方还尊称他为先生,足见礼仪与涵养之高,丝毫不因为杨树的身份而怠慢了他。
“你好。”杨树小心地与颜剑黎握了手,刘康长眉一挑,并未阻拦。
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碰颜剑黎的,至少也得是身份极其超然之人,才能博得颜剑黎的尊重,赏面握手。
不过既然是抚养陈轻语的人家,那么以颜剑黎跟陈卓的交情,倒也配得上这份敬意。
“我叫颜剑黎,今日冒昧来打扰,是想见见杨钰。”
见钰儿?
杨树心中有所疑惑,不过看这位颜先生也不想是什么坏人,杨树也就没有过多的猜忌。
“钰儿快来,有位颜先生想要见你。”杨树急忙朝屋子里招呼。
杨钰怯生生地走到了颜剑黎面前,她捏着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颜剑黎蹲了下来,微笑着摸了摸杨钰的头,道:“语儿,我是你颜叔叔啊。”
听到语儿两个字,杨钰忽然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颜剑黎。
语儿?张春芳和杨树都有些不解,她明明叫杨钰啊。
“我跟你爸爸认识,现在不用再怕了,有颜叔叔在,没人能伤害你。”颜剑黎笑笑,手指轻轻地抚过陈轻语的面颊。
轻语眼眶一红,泪珠在里面打转转,她忽然抱住了颜剑黎,一抽一抽的,低低地呜咽。
“这是......怎么了?钰儿别哭啊。”张春芳有些焦急,她最见不得钰儿哭了,就想上去阻拦。
刘康横步一跨,拦在了身前,“不用担心,颜先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颜剑黎只是紧紧地抱着轻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任由她尽情宣泄自己积蓄已久的情绪。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亲人一个个逝去,家破人亡,在经历这样的悲剧之后,还要隐姓埋名生活在福利院之中,其中委屈,谁能道尽?
颜剑黎心中也有些酸楚,但随之而来的是欣喜与开心。
至少,他找到了陈卓在世间唯一的骨肉,既然自己无法改变过去,至少也要保证轻语的未来,让她好好的成长下去。
良久,轻语缓缓松开了颜剑黎,她脸上还挂着泪珠。
颜剑黎替她抹去泪珠,温柔地说:“好了,别哭,要笑。”
轻语用力抽了抽鼻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颜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杨树问道,这一切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进去说吧。”
刘康因陋就简,沏了两杯清茶,摆在颜剑黎和杨树面前,轻语坐在颜剑黎旁,双手环抱在他腰间,一幅很依赖的样子。
“杨先生,说来话长,其实她本不叫杨钰,而是叫陈轻语。”颜剑黎轻轻摸着陈玲的头。
“陈轻语?”杨树有些疑惑。
“对,语儿的父母以前被贼人所害,她是侥幸逃出来的,为了避人耳目,便改名叫杨钰了。”颜剑黎简单地说了一下,把陈卓跟李艳之间的恩怨略去了。
他觉得,还是不要让杨树掺进这事里来比较好。
“噢......还有这回事啊。”杨树点了点头,“我们年纪大了,不好再生一个,便想着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当初也是看钰儿姓杨,跟我有缘,所以才选了她。”
“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颜先生你别看我们家不富裕,但咱对钰儿可好了,钰儿听话,咱们也还干得动,挣得了钱,一家人过得和和睦睦的。”杨树讪笑道。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颜剑黎微微颔首。
“喂!杨树!在不在家啊?”院子口忽然响起了粗暴的踹门声,一个嗓门大声嚷嚷着,打破了详谈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