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奕山。
这块地产荒废以后,在此看守的人懒懒散散,得过且过,每天都在混日子。
但是今天,他们却换上了一套正经的制服,表情严肃无比,集体列队排在入口处,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老大,你说我们犯得着搞这么大的排场么?”一个瘦猴样的男子低声道。
“是啊是啊。”一个肚子圆滚滚的胖子也附和道,这样的身材,让他站立在此处,确实有些遭罪,“不就是这块地换了个主人吗,跟我们又没啥关系。”
“闭嘴!”领头的石海一瞪眼,吓得手下的人立马噤声,“你知道这块地什么时候出手的吗?”
“对哦,按说买下一块地,至少需要实地勘察,还有在价格上的扯皮,怎么也要个十天半个月吧。”瘦猴想起来了,“但是最近也没人来看这块地啊。”
大家都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既然那位神秘的金主连看都没来看过,那为什么要斥资买下这一块地呢?
石海深吸一口气,道:“这块地,是昨天晚上才出手的!”
“而且,根据我听到的消息,从沟通到成交,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买家以高于市场价两千万的价格,直接拿下这块地!”
“而且他甚至都没来这里看过一眼!”
这几句话,震得一行人有些头晕眼花。
这出手也太阔绰了吧,完全就是超级富豪的手笔。
“老......老大,你说得是真的?”瘦猴有些呆滞。
“我没必要骗你,所以我才让你们收拾好点。”石海没好气地说,“人家这样的身份的人,要是看见你们这幅懒散样,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你们呢。”
一辆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停定之后,颜剑黎从车上下来,刘康跟随其后。
“敬礼!”
石海中气十足地一声大喊,一队人同时向颜剑黎敬礼。
这气度,这气场,一看就是奕山的新主人,石海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颜剑黎的身份。
待颜剑黎走近之后,那股超然的气质,愈发强烈,仿佛生来就是要俯瞰众生,高高在上的,跟这样的人呆久了,内心都会不由地生出自卑感来。
颜剑黎瞥了石海一眼,道:“敬礼,要上体正直,昂首挺胸,手指微接太阳穴,动作若是不标准,这礼也就没了意义。”
石海愣了一下,旋即回答道:“是!”
颜剑黎活动了一下肩膀,问道:“你们,就是看守奕山地产的人?”
“是,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颜。”
“颜先生,欢迎您来参观我们奕山地产。”石海深鞠躬。
后面一队人也齐唰唰地弯腰。
“不必了。”颜剑黎挥手,“我今日来,是要寻一座墓。”
“墓?”石海皱眉想了想,这是地产,怎么会有墓呢?
“队长,您忘啦,咱这奕山上,还真有一座墓。”瘦猴凑到石海旁,道。
但他有些犹豫,又道:“不过这墓......”
“这墓怎么了?”颜剑黎眼中精光一闪,问道。
“可能已经被毁坏了......”瘦猴小心地说道。
毁坏了?难道陈卓的墓被毁了?
生前受尽屈辱,死后的坟墓还不得安生,想到此处,颜剑黎面色瞬间浮上几抹阴沉。
他冷冷地道:“带路!”
“是是,颜先生。”瘦猴忙哈腰,手臂一挥,带着颜剑黎一行人,往山上走去。
约莫行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半截残破的石碑伫立。
颜剑黎站住了,与其说是站住,更像是愣住。
他的视力远超常人,那半截石碑上,分明就有着一个“卓”字。
它就那么伫立在风中,残破不堪,孤苦凄凉。
山风刮过,凄厉得如同鬼啸。
一行人都看着颜剑黎,一时间琢磨不透。
“都停下......”颜剑黎低声说。
众人闻言,识趣地驻足在此处。
他们都感受到了颜剑黎身上此刻散发出的强烈情绪波动,仿佛择人而噬的汹涌波涛,又像一曲唱不尽的悲曲哀思。
颜剑黎,一步一步地,缓缓行到那截石碑面前。
历经风霜雨打,石碑已经剥落了不少,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一如他们逝去的年少时光。
那破败的半截石碑上刻着,“卓之墓,昔日好友,唐微蓉,立。”
土堆上,本还插着几朵寄托哀思的花束,可不知道被谁,给粗暴地践踏了。
甚至,在石碑之上,还能看到些许水渍。
颜剑黎当然猜得出那些水渍是什么,但他却不嫌污秽,伸手,轻轻地在石碑上划过。
锋锐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指尖,但他却仿若未觉。
“抱歉......我回来晚了......”
颜剑黎轻声说。
“抱歉......我回来晚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
言语中,带着浓重的悲意。
颜剑黎就这样,对着石碑发愣,足足过了有半个小时。
此刻,瘦猴再傻,也明白了,这座孤墓,是颜先生好友的坟墓,如今被人恶意破坏成这个样子,任谁,内心都会有滔天的怒火。
颜剑黎缓缓起身,步下山坡,来到瘦猴面前,静静地凝视他,眼底仿佛幽不可测的一滩湖水。
“告诉我,是谁干的。”
字字带着金铁之音,如同皇帝降下旨意,瘦猴根本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他颤颤巍巍地说:“这块奕山地产,原本是蒋家的产业,两年前,蒋家少爷蒋崇,前来视察这块地,他来到这里的时候......”
说到此处,瘦猴停下,观察了一下颜剑黎的脸色,这才继续道:“那时候,少爷喝了不少酒......见到这座坟墓,说这不吉利,然后酒性大发,让人砸毁了墓碑,最近两天,他也来过,和林家的林兆少爷,在上面......撒尿......”
“蒋崇跟林兆,现在在哪。”颜剑黎平静地问。
“据传,今天林家家主,要为他的儿子林铁举行葬礼,蒋崇和林兆......可能也会去现场。”
“很好。”颜剑黎点了点头,“散了吧,今日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
说罢,他披上刘康为他准备的黑色长风衣,下山。
刘康沉默不语,紧随其后。
他从未在主君脸上见过那样的神态。
虽然面无表情,但却坚硬得如同钢铁。
天空之中,乌云缓缓聚集,电蛇在其中闪动,原本晴朗的天空,在此刻变色。
天地灰暗,如蒙迷雾。
狂风撩起了颜剑黎的衣摆,他的背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可撼动。
石海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只怕蒋家,今日......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