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凡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像条狗似的伸着脑袋各种嗅气味。
他是被传来的饭香味弄醒的。这已经是中午了,他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
“小凡你醒了没,再不起来饭就没有了!”客厅里传来一阵粗狂的声音,震的萧子凡脑瓜子嗡嗡响。中间还混插着男女缠绵的情话,不用猜那肯定是某部言情偶像剧,最近一直有人追这个。
“知道了,这就来。”萧子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顶着鸡窝头踉踉跄跄踱步到餐桌椅。
在厨房忙活的是系着围裙的大肚子中年老男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锃光瓦亮的大光头,像个白炽灯泡。
“饭马上就好,先去洗洗漱漱别一天到晚邋里邋遢,这样不会招女孩子喜欢的。” 中年大叔在灶台边喋喋不休,像个老妈子一样。边上还摆着半瓶牛栏山,做个饭都不忘喝两口。
萧子凡点点沉重的脑袋,跌跌撞撞地倒向卫生间。
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只住着他们两个人,装修简朴没有多余的家具。
墙上裱着几副山水画和仿名人的书法,向阳的那边挂着萧子凡和中年男从小到大的合照。
只有一张是他和两男一女一起照的,一个中年妇女和两个中年男人,萧子凡带着生日帽比着“v”字手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饭菜是两菜一汤,和一盘金灿灿的炒饭,上面撒着葱花点缀。香气缭绕引得中年大叔都忍不住拍手,哼着小曲儿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乐此不彼的看着重播一遍又一遍的偶像剧。
“我知道落在我肩膀上的,是天瑜的眼泪,不是雨水。” 中年大叔跟着电视里的人念出了台词,听的让人只起鸡皮疙瘩。这虎背熊腰的大肚男居然还藏着一颗少女心,很难让人将二者联系起来。
“你好恶心啊刀叔,我饭还没吃呢。”萧子凡一面刷牙一面吐槽,说话的时候一大坨牙膏沫掉在拖鞋上。
“shit!”萧子凡咒骂了一句。
“对了,你陈叔说下周过来接你,准备给你庆生。”萧子凡刚刚坐好大叔就迫不及待的说,“是不是开心!”
中年大叔本名刀锋,是萧子凡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两个人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是他亲生爹娘的结义大哥,而他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就遇难了,也是刀锋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
记事起他不是没哭着闹着找妈妈,因为被人骂了一句孤儿他就把幼儿园的同学给揍了一顿。
也因为此事刀锋带着他转学到了冬山市,在这里安家落户开超市,从小学读到高中直到大学才去了外省。
随着年龄增大他也不在纠结这个事,把对父母的思念之情深深埋起来不在过问。
可相比起虚无缥缈的思念,他更珍惜当下的眼前人。这不是无情,他只是害怕再失去。
“哦。”他夹起一块肉塞到嘴里。
“哦?”刀锋对这个回答很诧异,以前听到给他庆生总是手舞足蹈,站在椅子上跳骑马舞。“怎么了?不开心呐!”
“没有,怎么会,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萧子凡有气无力地答复,许是熬夜累的。
“是啊,他一个生意人日理万机的,就算再忙也还是惦记你。”刀锋也忍不住感慨。
“嗯。”
“心不在焉的,有心事?”刀锋放下筷子凑到他跟前。
“没有。”萧子凡低头喝汤,连连摆手。
庆生当然开心了,每次都能收到好多好多的礼物,这些礼物能使他开心一整年。心不在焉是女神居然给他发微信了!
“熬夜不好,在老家的话有空出来坐坐”。女神是这样说的,后面跟着一个微笑脸。洗漱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时间是十分钟之前。
对于他这个万年单身狗来说当然是件事可喜的事,当即回复了一句,好的什么时间,我随时有空。想了想有补上两个龇牙笑的表情,然后期待女神的回应。下一刻他就像被
泼了冷水,连心也顺带被捅了一刀。女神是这么说的:下周三是李老师62岁生日,同学们商量要去给他过生日,一起吗?(微笑脸)
李老师还是有印象的,教历史的、很幽默风趣的小老头,讲课总带着方言。学校查违禁品的时候还帮着藏漫画和小说来的。
萧子凡心说,下周也是我生日啊,我以为女神你要约我过生日呢。还想着到时候要不要拿一捧玫瑰花跟你表白,就算拒绝都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就像上学那会你体育课擦伤胳膊,是我拿红花油每天给你涂上去。你总是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其实无所谓,只要能牵住你的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到现在都没敢说出口。
就像网络段子一样:她(他)冲我微笑那一瞬间,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每次上课他都心不在焉,望着窗户外边各种思绪翻飞、浮想联翩。
幻想自己是隐藏在平民当中的豪门贵公子,与性格乖张泼辣的灰姑娘发生了一段不可思议的爱恋。
直到戴着假发年进半百的老管家出现,背景是一群带墨镜的黑衣保镖和清一色的豪车车队。
老管家义正言辞的说,少爷,家族是不允许平民出现,这将会玷污您高贵的血统。
他当然会拒绝,不可能!我才不要娶什么王室公主,回去告诉老头子,不同意我就跟家族断绝关系,从此再无瓜葛。
老父亲当然害怕,急忙妥协。家族是爱你的,你是唯一的继承人不能没有你,只要你高兴就行。
然后在全校师生的围观下亲吻女主,抱起她走进加长的座驾里,绝尘而去。
在看了某一本龙傲天的小说,感觉自己也像个都市大佬,掌管无数财团和帮会,出门前呼后拥、左拥右抱,一下车就有两排小弟夹道迎接。
威风八面、左右逢源,上可与高官领导谈书论道,下可和工农兄弟啤酒撸串。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得让老子三分薄面。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关键是别人看着你拉风背影,发出阵阵惊呼。帅!帅爆了!
那个青春期的男孩子没做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可现实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没有铁男的脑子和家底,没有蜘蛛侠和绿巨人那变异能力也没有美队的雄心,不会喊一句“铠甲合体”就真的有铠甲附著到身上。
在这具肉体里,寄居着一个猥琐到不能再猥琐的灵魂。
这就是萧子凡,平凡而渺小,没有鸿鹄之志、不思进取的半吊子。半吊子,这也是同学们私底下给他取得外号。
那时候老师们最喜欢问梦想是什么,有的同学站起来说我要当老师、当警察、科学家和医生云云,轮到他时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老师循循善诱解释说梦想就是你以后想干什么,然后问他,你想干什么呀?他站在座位上局促不安地说:我想上厕所。
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只有他一个人羞红脸。老师都无语了拍着讲桌说安静安静,然后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快回,他以为是问题回答错了罚他去门口站着,结果实在憋不住就原地释放了。
这件糗事一直被嘲笑到小学毕业才算完。
“有喜欢的姑娘了?”刀锋眉飞色舞的问。
像是被戳破了心事,萧子凡别过脸说:“刀叔,你想哪去了。”
“说说吗,我帮你把把关。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倩的,就你一直暗恋的同学?”刀锋挑了挑眉接着问。
“哎呀你好烦呐,老往没用的地方想。”
“告诉你啊,喜欢呢就去追就去跟她表白,藏在心里永远没有机会,要不然迟早被别人抢走。”刀锋振振有词的说,像经验丰富的老手。
萧子凡嗤之以鼻:“感情这东西又不是商品买卖,你当打折呢,还抢!”
“怎么不是,现在哪个结婚的不是要车要房要存款,再说了咱家这条件又不缺。”说完摊摊手。
“就咱家这郊区位置,鬼才愿意来呢。”萧子凡一脸嫌弃。
“损我是不是,你要真给我带回来一个,我立马全款在市中心给你买套独栋别墅!”刀锋竖起手指说,样子像极了搞房地产的资本家。
萧子凡咽了口唾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咱家……咱家……真……真有这么多钱?合着我是个富二代呀!哈哈哈~”
“没有!”说的很直白。
“啊?!”
“你陈叔叔有,他的不就是你的吗!”刀锋义正辞严的说。
萧子凡感觉被当头棒喝,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夹起一块排骨甩到刀锋碗里,“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吧,就别瞎操心了,本来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嘿!……臭小子,你要不信我立马给你陈叔叔打电话!”刀锋作势拿出手机。
“吃饱了。”萧子凡擦擦嘴,懒得理他。
起身回房间换了身休闲装,“我去店里了。”
萧子凡背着偏包在门口换鞋,“店里那台冰柜不制冷了,不行就拉走修一修。”
刀锋频频点头,也不知道听见没,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看着电视剧里的喜怒哀乐。
“还有,别动不动就跟广场舞大妈们说相亲的事,又不是封建社会。”这是萧子凡关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子凡住的地方是栋老式楼房,以退休的大爷大妈们为主。走廊里静悄悄的,说话还能听见回音,阳光从楼道的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
楼前的空地晒着邻居们的床单被褥,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躲在里面捉迷藏。凉亭里,大爷们围在一起下象棋,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相互侃着家长里短。
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斑驳的树影映着萧子凡婆娑起舞,天空湛蓝得像水洗过的蓝宝石。
萧子凡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走着,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对于像他这样庸碌的人来说此刻是最好不过了,哪怕只有片刻。
“真好!”他合上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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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凡一手托着腮一手刷着短视频,嘴里叼根吸管喝可乐,时不时发出点傻笑。
与其说是上班到更像是偷懒,呆呆的坐一天什么都不用干,饿了直接从货架拿点零食或者干脆叫外卖,小日子很是滋润,比那些在外打拼的白领们还要舒服。
店里面进进出出客流量也不少,大部分都是住在附近住户和赶车的上班族。
现在都是移动支付了也不用亲自收钱,不像以前还得找零钱。柜台的机器毫无感情的播报机械女声:支付宝到账……微信到账……总是重复这两句话。
当然他希望这声音越多越好,要不然真该喝西北风了。
“嗝~”萧子凡打了个饱嗝可乐瓶已经见底,然后抄起一袋薯片嚼了起来。
“你吃的比卖的还多呢!”穿白色跨栏背心的吴大爷进门就说,“有我的快递吗?”
萧子凡支棱起来,“有有有,我找找。”
超市门口大大小小的堆着一堆快递箱子,这里也是一个代收点,一件一块钱。
吴大爷点燃香烟坐到啤酒箱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抽着。“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能老窝在这里呢,该出去走走闯闯。”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还是家里舒服,让我出去比登天还难。”萧子凡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翻找。
“你风华正茂还是个大学生,就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井底之蛙可不好。”大爷像个智者谆谆教导,“不像我,干了一辈子职工除了领点退休金还能干嘛。现在的世界啊瞬息万变,我要年轻个二三十岁说不定自己开厂当老板。你这样是没出息的。”
“可我觉得这样挺好,守着家不用在外奔波,没事的时候喝喝茶水打打游戏,天气好还可以在躺椅上晒太阳,无忧无虑多惬意。”
“待在小地方可没意思,多赚点去去大城市居住。北京上海多好多繁华,连老外都挤破头进来,你到时候可以找个外国女朋友金发碧眼的那种,外国人身材好就是太开放。”吴大爷侃侃而谈,抽着烟一阵遐想。
关于这个话题着实让萧子凡沮丧,心说我也想啊,可那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又不是喜欢冒险的勇者,还是待在新手村砍砍小怪就好,仗剑天涯非我所愿,我他妈就是个半吊子,半吊子哦……
“诶,找见了,掉缝儿里了。”萧子凡拿个信封递到吴大爷手里。
“是儿子从澳洲寄回来的,过了年就把我接过去住。”吴大爷乐呵呵地说,“他呀比你大不了几岁,现在也就是公司的主管而已。”
吴大爷扔下一块钱,倒背着手哼着《斩黄袍》回家了。
萧子凡晾在风里拿着一块钱,从远看像村头的二傻子,还淌着鼻涕。
“阿嚏——”他狠狠打了个喷嚏。这是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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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哈尔茨山,深夜
哈尔茨山位于下萨克森州的首府汉诺威,是著名的旅游胜地,每天来往游客数不胜数尤其夏季最盛,就连著名的海涅都曾写诗赞颂它的风光秀丽。
可今晚却灰蒙蒙的天空似乎笼罩着不详的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诡秘,像是“布罗肯女妖”的恶作剧。
就在这样漆黑的山中居然有亮光透出来,那是一处巨大的私人庄园在山坳里隐匿着,庄园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座高耸的哥特式城堡,黑红的塔尖仿佛燃烧的长矛正准备投向天幕。
从庄园里的摆设可以看出主人并不崇尚奢华,除了几处喷泉和几尊孤零零的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再无其他。
其余各处尽是随风漂来在此落地生根的花草树木,城堡的前方是一条被草坪灯照亮的花岗石路,曲曲折折通向山外的世界,如果不是这条路还让人误以为这里是座“幽灵古堡”。
外界曾传言说这里住着某个王朝的后裔,也有人说这里藏着国家的军事机密,而更多的人则听说这是一座有着“吸血鬼”的城堡。
每到深夜就会出现化身成贵族模样的吸血鬼来凡间猎食,他们往往都是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唇如血肤如雪,举手投足都带着诱惑人的气息,据说专门找少男少女们下手。
总之,传言很多却谁也没有真正的见到过,因为在山脚下这条道路的尽头边上立着一个铁色大牌,用不同的国家语言写着:禁止通行。
在白天还有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24小时巡逻,给原本就富有传说的哈尔茨山更增添了一点神秘和向往。
在城堡顶端的房间内,一道月光幽幽的照亮了一个男人寂寞的脸和银白色的头发。他背靠在座椅上手里捏着的一只古巴雪茄,而那个猩红的火点就在他的指间明灭闪动,一点点燃尽像快要消逝的生命。
“他们都说血族议长是个疯子,没想到疯子也有静止思考的时候。真让人意外呐!威廉。”
一条长长的黑影在墙壁上闪动,直到那个人停下脚步。他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色,像是从黑暗中诞生,脸庞如冰雕般锐利。
“你从来都是精密的像台机器,怎么今天格外出奇?”男人皱眉,抬起左手看了下腕表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三点,正常来说早在睡梦中了。就算我不来,你也应该知道了吧。”那个肃杀的男人一步步踏进来,直到光亮把他笼罩。
“啊,正为这事发愁呢。”叫威廉的老男人吐了口烟气缓缓地说。
“以前我就反对过,这样迟早要暴露。说吧,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漆黑的男人声音出奇的平静,眼神也平静如口古井,幽深不见底。
“你是在质问我该找什么样的借口?”威廉有些不耐烦,“我讨厌这种说话的口气,哈尔。换做别人他已经在‘亲吻’我的鞋底了。”
“我只要结果!”他双手按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问。
“我已经让血煞跟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到了,解决一些小喽啰还是没问题的。”威廉抬头与他对视,“当然,我明天会动身亲自去。”
哈尔盯着他浑浊的眼睛好一会才挪开目光:“你能保证说服他将殿下顺利带回来?”
“不能!我尽力吧!说起来算是我埋下的祸根,不行就把两个人都带回来。”
“你确定?狼族和教廷的人你能同时应付?没有三头六臂就别把自己当英雄,说起来你已经过气了,过气的东西都该被遗忘掉。”哈尔直起身来背转威廉。
威廉哼声一笑,眼前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也难得开次玩笑。
他说的对,跟当前一代的比确实老了,如果不是还有议长的身份他就像庄园里那些雕塑一样,待在阁楼里无人问津。
“过气的东西都该被遗忘掉……那我终
究……”
“老家伙闭嘴!”哈尔转过头无情的打断了威廉的感慨。
威廉:“……”
“你这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老大呢。”他有点无语地挠挠额头,“明天晚上有趟开往中国的747货机,你想办法让我混进去,如果有人问就说我在灵殿。”
“好,把人毫发无损的带回来,议会这边我自会安排。不要通知乔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哈尔斜睨着威廉,平静的眼神变得汹涌起来。
“必要时你知道该怎么做,万一事情失败我会先舍掉你然后再杀殿下另立新王,从此以后再没有……‘红’的东西!”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有些决绝和苍凉,看得出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不亏是他亲自挑选的人,简直如出一辙,一样的狠。”威廉挑起嘴角耸了耸肩。
“谢谢!记住我的话。”哈尔收会目光抬步离开,他的背影依旧如松挺拔,但紧握的拳头早已被指甲刺出渗血。
阁楼里又重归了宁静,威廉靠在椅背上望着穹顶轻轻叹了口气,用最小的声音说:“我也一样,可你又是何苦呢!”然后闭起眼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睡着了,外面只有风在月色下摇曳树影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