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布满了厚重的云层,就没有一丝光亮,一如少年蜷缩身子所处的树洞,幽暗封闭,没有一丝希望。
吴庸,戎边王的第七子,虽是庶出,但所幸王府虽大,却无多少滋事寻衅之徒,虽说因身份之事少不得受人白眼,却也没有除开言语之外的欺辱。
其父虽位高权重,但其母却无一人知晓是谁,十余年前便离开了他,哪怕是戎边王吴封都对其母之事讳莫如深。
但那是一个月之前,如今的他,不过是落魄的灭族之人。
“这里的草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汁液还很新鲜,那个小杂种应该离这里不远,所有人分散开,追!”
在几声中气十足的应答声之后,足足有十数道踩枝踏叶的穿行声响起,分散开始在附近搜寻起吴庸的踪迹,一时间这些黑衣人腰间悬挂的兵器随着他们搜寻的动作当啷作响。半晌,似乎搜寻无果,声音逐渐远去。
“呼……呼……”
躲在一处阴暗幽闭的树洞内部的吴庸,察觉到声音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敢偷偷地,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吮吸着着充满潮湿和令人作呕气味的空气,这总比憋死好。
吴庸没有第一时间就出去,在戍边王被灭族之后,这群统一悬挂着青紫色腰牌人一直在追杀他,追杀着这个由于贪吃,没有回府邸而侥幸逃离了这场灭族祸事的少年郎。
在这十多天的逃亡当中,吴庸学会了一件事,谨慎,这是他右肩至后背那几乎遍及半个身子的刀疤,教会他的事。尽管现在伤口已经不再化脓,甚至有些结痂的迹象,但是吴庸还是能够清楚地记得,那次一时大意,在这群黑衣人离开后马上现身之后,险些被为首的披发鹰目男子,一刀两断的凶险局面。
每次吴庸在进入短暂的睡梦之后,总会被这深深刻在脑海里的惊魂一幕吓醒,满身冷汗,伤口也隐隐作痛。
时至今日,吴庸已不敢掉以轻心,不管是待在令人窒息的泥坑里,还是躲藏在阴森的义庄棺材里,和一具肥胖臃肿的,面色发紫,样貌诡异扭曲的尸体为邻,吴庸已然学会了不再轻举妄动,否则,这些在黑夜里追击猎物的狼群,就会在吴庸松懈的那一刻,手起刀落,轻飘飘地带走吴庸的生命。
十几年的人生,似乎都没有这短短十几天给吴庸带来的变化大,这段压抑的生活注定会成为吴庸一辈子的噩梦。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吴庸都能感觉到自己那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有些发麻了,没有听到外面有任何异动,吴庸才稍微放下了警惕的心,开始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内部艰难地小幅度舒展身子,再不动弹一下的话,他估计都要抽筋了。
“呲……”
吴庸活动身体的动作随之一僵,这阵子作为逃亡者的他,无疑成了惊弓之鸟,此刻遇到些许的声响都会惊疑不定。吴庸停止了活动,但是这个奇怪的声音却没有就此停下。
“呲……呲……”
声音虽然细微,但是吴庸还是能够清楚地捕捉到这个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是某种利器刺进木头的声音……]吴庸心想。[利器……木头?难道……]
似乎想到了什么,吴庸面色惨白,额头冒出了冷汗。
“嗤!”
吴庸根本来不及做太多反应,一柄明晃晃,剑光如同流水般的长剑伴随着声音刺穿树洞,横亘在吴庸面前。要是往日在王府里见到如此品质上佳的兵器,吴庸少不得是一阵艳羡,但是此刻的吴庸,再也没有往日的艳羡之情。这柄剑器清亮的剑脊在这幽暗的树洞内照射出一小片扁平细长的光芒,映照出此刻因为受到惊吓,瞳孔都缩成麦芒形状的吴庸那惊恐的脸。
这柄剑离吴庸的鼻尖才不到半寸,森冷的剑光刺得吴庸脸颊生疼,身上汗毛直立,心中也有些后怕,若不是刚刚警觉,把头往后靠了些许,估计现在这柄剑贯穿的就不仅仅是这幽暗的树洞了。
“嗯?这手感不对啊?”吴庸此刻哪怕不用凝神,也能听到树洞外面传来的,带着戏谑之意的残忍话语,吴庸知道,这手感,指的是利剑贯穿骨头的阻塞感。
此刻的吴庸没办法冷静下来,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即便这些天的凶险历程带给了他难以想象的成长,但是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只没有多少阅历的,失了胆气的初生牛犊罢了。
吴庸会迟疑,但是这利剑的主人很明显却没有那么好脾气。树洞外此时只站了一个黑衣人,身形消瘦,鹳骨突出,眼神却如同手上的利剑一般充满锐利之意,只是黑色面巾下那两片薄薄的嘴皮,让他多了几分凉薄张狂。
见到吴庸不出来,这消瘦黑衣人眼里也多了几分恼怒,手上劲力一运,剑光一闪,往上一掀,“刺啦”一声,瞬间便将这大树的上半段从刺进去的裂口边向上分离,被劈成两半的上半段树木也因为重力歪歪斜斜地往两边倒下。
“碰!”
吴庸虽然被这一幕摄住了心神,身体却由于剧烈的求生欲望下意识地随着树木倒地激起的烟尘,从树洞里面跑了出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消瘦黑衣人的一记下劈。
若是没有及时避开,恐怕跟那剩下的木桩一样被劈成两半的,说不定还有吴庸的尸体。在地上翻滚的时候,由于碰到了伤口,吴庸身上的衣服渗出了些许血渍,疼痛让吴庸暂时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一撑地面,咬牙忍住疼痛,侧翻半蹲在地上,眼神凶狠地瞪着黑衣人。
兴许是看穿了吴庸眼眸深处的软弱,黑衣人舞了个剑花,不急不忙地走了过来,轻佻地笑道:“你这小杂种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眼睛一眯,身形瞬间加速,到了吴庸面前,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
“嗤!”
“啊!”
吴庸的惨叫声伴随着黑衣人用剑将吴庸的小腿钉死在地上的行为,在这片树林里响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