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生得尖嘴猴腮,眉目含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她衣衫褴褛,言语之中不由带了几分鄙夷,“丞相老爷也是你这种贱民想见就能见的?这园中的花草刚刚修完,快些滚出去,莫腌臜了此处!”
如此出言不逊,令苏璃月颇感不快。
她垂眸微微蹙了蹙眉头,再度抬头,却是换了副笑眯眯的样子,从荷包中摸出几两碎银递了上去,“阁下可否允我一桩小事,待我见了丞相后,必有重谢。”
家丁见那碎银少得可怜,撇了撇嘴,衬得嘴角那豆大的麻子愈发鲜亮,“呸,这点都不够塞牙缝的,还想见我们老爷?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苏璃月眸光渐渐冰冷下来,思量一番,只得从脖子上解下玉佩,递了过去,“这玉佩乃是我的唯一家当,也不消您做些什么,只是给丞相传个话。”
这玉件光看成色便知是个宝贝,这下可赚大发了。
那家丁摸着手中余温残存的玉佩,满脸皆是贪婪的神色,当即眼珠子转了一圈,便笑眯眯地进了内院。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又走了出来,冷冷淡淡丢了句,“老爷正在议事,你自个儿往府里去等。”
言罢便不再看她一眼,又闪了进去。
璃月见他也不为自己引路,心知此人有意要与自己使绊子,便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府里去了。
谁知走了好一会,也没见到一个人,待行至一处园子才听到一丝动静,苏璃月便朝着那处声音走去,想要寻人问个路。
愈靠近那处,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愈发清晰。熟悉的铁锈味,淡淡地飘入她的鼻中。
是血!
苏璃月骤然警觉起来,忙小心翼翼贴壁行走,行至拐角才将头稍微探出。
这一瞧却是了不得,只见那院中,一名男子正手持长剑,抵着地上一人喉咙。男子生得尤为俊美,飞眉入鬓,眉目如画,眸若曜石,与一身黑色披风相衬,端的是一副天人之姿。
地上之人已是奄奄一息,身上几个血窟窿正汩汩朝外冒血,一席青衣染得斑驳。
一墙之隔,男人低沉的嗓音宛若附着她的耳边传来——
“还是不肯说?”
那奄奄一息之人,桀桀怪笑道,“夜北宸,我都已经这副鬼样子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夜北宸?方才还想着此人,现下倒是遇上了。苏璃月挑挑眉,继续看了下去。
“那便留你不得了。”只见那夜北宸双眉紧拧,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接着剑尖微微朝前一送,刹那间鲜血狂喷而出,将剑身镀了一层血雾。
夜北宸似是十分嫌弃,从衣襟中拿出一方手帕,缓缓地擦干剑身,将帕子也扔了下去。正欲离开,却听得一声微响,阴冷的目光宛若刀般,陡然射向那处,“何人?”
苏璃月退后一步,松开脚下被踩断的树枝,快速抠起一点黑泥,揉了颗痣贴到脸上,低头走了出去,加粗声音道:“相爷遣小的来请您过去。”
夜北宸如鹰般锋利的眼神盯了她许久,看她并未有丝毫慌张,又想到自己和下属方才并未感受到什么别的气息,这才收回了视线。
“你且先将尸体处理好,然后在相府外等我。”吩咐完属下,他才迈着修长有力的腿朝院外走去。
“你不给本王带路吗?”
见那小厮一动不动,他停下脚步,狐疑地问道。冰冷的语气,连带着周遭的气温都下降了许多。
苏璃月并未被吓到,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到:“老爷让小的将这园子恢复原样。”
倒是一个有胆量的,看来相爷府上也藏着不少人才。
夜北宸挑挑眉毛,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那下属将尸体扛起,几个起跳便消失在了房顶上,苏璃月才直起身子,抠掉假痣啧啧道:“到底是古人,方法还这么老套,等我回头制上一些化尸水吓死他们。”
想到夜北宸,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前世,乃是宋亦霖设计于苏璃月,从她口中探出无数消息,这才让外祖父辅助的宸王殿下逐步失势,让外祖父背着污名死不瞑目。眼下她既然成为了苏璃月,决不可再让过去重蹈覆辙。而改变一切的关键点,便在这个宸王殿下身上。
思及此,她握紧了拳头:苏璃月,你放心吧!骗你真情之人,灭你满门之人,污你闺誉之人,我定会一个不漏,将这一切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缓和自己的情绪后,苏璃月开始飞快地整理自己的思路。
地上躺着的人究竟是何身份?夜北宸又怎会选在这里动手?外祖父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正陷入思索之中,突然一群哄闹声传来。苏璃月抬眸打量了一眼,只见一群家仆朝着她的方向奔过来,为首的正是那尖嘴猴腮之人。
登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还不待她转身离开,便被众人团团围住了。
“就是这个贼人翻墙而入,许是来行刺老爷的,大家且把她抓住送去官府。”
饶是苏璃月有一身功夫,但这世的她身体却虚弱非常,硬拼怕是讨不得好处。快速地衡量过利弊后,她便先假意被这些人所擒住。
一行人正带着她往外走,迎面又走来几个婢子,为首的是一青衣女子。
“姐姐救我。”苏璃月生出一丝希望,突然出声喊道。
那青衣婢子停下脚步,神色犹疑道,“你是何人?”
“回姐姐,她不过是一个小贼!”那尖嘴猴腮抢先说道。
“一派胡言!丞相大人乃是我外祖父,我今日是来丞相府探望他的。”苏璃月厉声喝道,周围之人俱是一愣。
这婢子在丞相府也待了好几年,从未见过苏璃月,更不曾听闻丞相大人有什么外孙女,当即命众人将她放开,绕着她转了一圈,揶揄道,“小兄弟,这可是丞相府啊,攀高枝也不该打这里的主意哟。”
她身后一个婢女阴阳怪气笑了起来,“也不撒泡尿照照,丞相怎有你这种败落的亲戚?你若当真是他孙儿,我还是皇上的亲妹妹呢!”
一句没大没小的玩笑话闹得哄笑声骤然响起,却见苏璃月抱臂立于原地,双眸眯了起来,冷冷道,“当了这么多年的狗,怪不得这般尖牙利嘴。”
那婢子被羞辱,顿时火冒三丈,当即手一歪,有意将手中的茶壶苏璃月洒去。
那壶嘴冒着热气腾腾的水,想来也知若被烫到究竟是何等滋味。
苏璃月眸色微微一闪,脚步未退,身形已是矫健地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她伸出脚,正巧落到那婢子抬起的腿前,狠狠一绊!
那婢子身形不稳,惊慌失措地看着下坠的茶壶,心知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无助地闭上了双眼!
只听得随着“哐当”一声脆响,壶盖被掀翻,里面的茶水亦是溅落出来。
凄厉的哭喊随之响起,“啊!”
众人皆忙凑上前去查探,瞧清楚后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一排水泡横列于那婢女手臂之上,显得尤为狰狞。
苏璃月心中冷笑一声,活该。
那婢子躺在地上面色扭曲,心中迅速盘算了一番,除却伤期拿不到月钱外,这疤痕也不知何时才能消除,想必会极其影响美观。
她心知方才是苏璃月动了手脚,当即便眸色猩红地落到苏璃月身上,“来人啊,这小贼把我伤成这样,绝对不可以让她跑了!”
霎时间,众人从四面八方又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