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家里是做了几辈的家生子了,算是有点体面的,不然也不会一来就是一等丫头。
只是她心气高,身段又有几分标致风流,两眼当然只盯着宋氏身边的位置,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当然她模样好,家里又是有根基的,若能当姨娘生个一儿半女,那就是一人升天,鸡犬得道了。
被宋氏发落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界来,凌霄当然满腹怨气,还连带把气撒到她这个庶长女身上。平时铺床叠被一概不做,裁缝女工也是青雀在接手,自己只管去和有权有势的大丫鬟套近乎,到时候来领月钱就是。
从前倒还算了,她没得选。现在金鸳自己过来了,两下一对比,傅抱月更是不能忍凌霄在这里拿钱不干事。
更何况,从前那只丢了的玛瑙镯子,她在凌霄腕上见过。
“她不来就算了,好吃懒做的东西……以后有什么好东西你们分就是了,别理她。”
傅抱月也懒得和那条滚刀肉争口舌,白白受气一场,何苦。
青雀人小,想的也不多,听她声音平静如常,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很快就埋头整理起箱子来。金鸳心思活络,目光飞快在傅抱月脸上掠过,见她嘴角微撇,显是还在为凌霄的事生气,不由道:
“姑娘,有件事要告诉你。”
“哦,说来听听?”
傅抱月竖起耳朵,金鸳从前在老太太房里做事,消息自然灵通,她提到的事,旁的人恐怕也打听不到。
金鸳淡淡微笑,从箱子里取了一套胭脂看了看颜色,作势就要往傅抱月脸上抹。
“奴婢刚才在老祖宗房里伺候,看见太太过来请安,说什么这几天城外山花盛开,要带大家出去赏花。奴婢问了出门采买的珠儿,她说圣天子脚下的钦差要来南巡了,来的还是五大王里的楚王。我听人说,楚王是带了世子来的,世子正妃未立,太太那边正催着二姑娘好好打扮,争取搏个侧妃庶妃之位呢。”
“什么侧妃不侧妃的,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傅抱月拦住金鸳点着胭脂的指尖,一时有些意兴阑珊。
“像楚王这样的人家,京城里愿意嫁女儿的大官多的是,看得上小地方的人家才怪。别说我,就算宋氏能把女儿嫁出去,那也是她这辈子祖坟冒了青烟,积了好几辈子福报的。至于我,想上进?还得看宋氏许不许呢。”
金鸳默然,倒是青雀天真烂漫,盯着傅抱月的姣好面容道:
“姑娘怎么这么想?我看姑娘长得比二姑娘强多了,以后一定比二姑娘过得好。你看姑娘额头上的印子,像不像庙里面菩萨罗汉的朱砂,可见姑娘前世有神佛庇佑,是个有福气的呢。就算不当什么侧妃娘娘,去永业寺上香拜佛不也很好?府里就这么大,能玩的都玩了,我都憋坏了!”
“噗。”
屋里两人忍不住喷笑出声,只有青雀还在茫然中。
“咦,姑娘你怎么笑我?”
“你呀你,说到底还是想着玩。起初还想着安慰我,最后一句不就露馅了?”
傅抱月含笑摇了摇头,青雀天真无邪,当真让人羡慕,只是她这辈子,是断然不可能再有这样纯净的心思了。侧妃什么的,哪儿轮得到她这种人攀高枝,不被人踩成泥就不错了,就当是出去春游一回了。
“金鸳,你伺候老祖宗惯了,眼光也比我好些,不如帮我看看怎么打扮才鲜亮又不出挑?”
窗外桃花正好,春光灿烂。
宁彩轩里人头涌动,不时有丫鬟捧着衣裳首饰进进出出。
“赶紧的,把香炉挪到这儿来,衣服挂上去!对对对,就是那件,动作快点!”
宋氏从一堆首饰里把头抬起来,看着自家嫡女两眼冒光地走来走去,甚至连飘到地上的宣纸上也多了几个脚印,只觉嘴里发苦。
府里的嫡女被老祖宗亲口发话禁足,这可是打傅玉池出生以来的头一遭。玉池自小娇养惯了,想去哪就去哪,哪受得了这种苦,成天软磨硬泡要她开恩。可这决定又不是她下的,她哪里能做得了主?
只得拉下老脸跑到松鹤居里软磨硬泡,终于让老太太松了口,答应到时候一家子都去永业寺上香,瞧瞧从京城过来的楚王父子到底是圆是扁。
“娘亲,你看这根钗子怎么样?”
傅玉池一蹦三跳地凑过来,说着就拿着大凤钗往头发里插,宋氏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即皱着眉头把凤钗拿了下来。
“不好,太重了。你还小,戴不动这么重的东西,往后脖子要出毛病的,不如戴这个。”
宋氏挑出个点翠偏凤就要给女儿簪上,一股大力打来,手一歪,东西就在地上摔得变了形。
“娘,我不要这个!太小了,我从前也戴过!要去银楼打个新的,别人家没有的东西,才显得我出挑!”
“好好好,我这就叫人去打。”
宋氏神情黯然地放下手。
为了个楚王世子,快连嫁妆的老底都翻出来了,都还不满足。真不知道是生了个女儿,还是生了个讨债鬼。
不过,谁让玉池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也只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