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岫青眼中亮了亮,终是笑了:“好,我先进去。”他转身进门,阿金在他身后小声喃喃:“这翟先生真是玉树临风,若我有相应年纪的女眷,一定嫁与他。”
明珠吃了个饱,靠在廊下喂鱼。乔迁之养的鱼都很有意思,这廊下是一缸黑底金尾的锦鲤,个个养的膘肥体壮,还有个极风雅的名字,叫西京成龄。
翟岫青进门就见了这一幕。黑衣女子梳着少年人不常梳垂鬟分肖髻,靠在廊下懒懒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缸里扔鱼食儿。
他走上前去,行礼道:“明珠姑娘好。”
明珠本来昏昏欲睡,见他来了,倒也清明了几分,起身冲他回礼:“青哥儿好。”
翟岫青仔细瞧着她的脸色,似乎想找出几分不舒适,却没能成功。他语气里带着客套和一丝遗憾:“明珠姑娘气色很好,想来东陆水土很养人。”
明珠不由得乐了,把所剩无多的鱼食儿都扔进缸里,拍了拍附着在手上黏腻的灰尘:“青哥儿没去过东陆?”
翟岫青也笑了,带着分好奇的神色,老实道:“没去过。”
明珠到底还是个少年人,也愿意和年纪相仿的人说话:“东陆城虽说不比西京那样繁华,但还是很好的。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上元节的尾巴,庙会勾栏热闹极了,都特别好玩儿。”
她还想再说,就见兰嫂打屋里走出来,捧着一领白狐的大氅披给明珠,关心道:“姑娘也不仔细着点,天气这样冷,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说罢她又转头冲翟岫青施了一礼,客气道:“小翟先生,老爷子在里面等您。”
明珠被人打断,兴致不高的裹上大氅,看着翟岫青。翟岫青只好微笑着嘱咐道:“我先进去,改日再听你讲。”
明珠看了看他的眼睛,那双褶皱分明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放着遗憾,她不由得快活的笑了:“那好,青哥儿可别食言。”
翟岫青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半路改道抚了抚她领口的风毛,叮嘱道:“别着凉了。”转头便进了屋。
兰嫂跟在明珠身后,人精似得看的透彻。她带着悲悯的眼睛目送翟岫青进门,这才催着明珠道:“姑娘,快回去歇着吧,明日有的忙呢。”
翟岫青进了门,只见乔迁之盘腿坐在榻上,正逗着那只叫麒麟的猫儿玩。见翟岫青进来了,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把桌上那缸拿来。”
翟岫青不由得笑了笑,心想老头子还是这脾气。他把药箱放下,把那紫砂的小缸端至乔迁之跟前。端过来他才看到,这小缸里居然养了三只鱼,皆是红黄交杂的花色,却养的不好,和外面那缸鱼一比,倒显得瘦骨嶙峋。
“想来祖孙确实相像,学生刚进来时,正碰见姑娘在廊下喂鱼。”翟岫青温和的笑了,将话锋一转:“不过老师是养鱼的行家,怎么养这种鱼?”
这种鱼在锦鲤中是最寻常的花色,平日一抓一大把货色,翟岫青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还将这种鱼精养起来。
乔迁之抬起头来冷哼一声:“你懂什么,毛头小子。你可知这鱼叫什么名字?”
翟岫青仔细看了一会,还是不懂,只好老实道:“请老师赐教。”
乔迁之得意的眨了眨眼,指着鱼缸道:“这鱼叫江南兆春。”
翟岫青若有所思的念了两遍,这才恍然大悟。他又仔细把鱼好好看了一遍,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老师赐得好名字,想来江兆春也是这个德行了。”
他们所说的江兆春正是江南道巡抚,向来以西京唯命是从,走狗一般。自己没什么本事,倒是日日盼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进京做大官。可惜那两个人都是一路货色,蠢笨非常,自负无比。
他正看着那三只鱼出神,又听乔迁之道:“北莽怎么样?”
翟岫青回过神,这才慢慢道:“老王爷恐怕熬不过这个月,现今朝里都陷进世子之争里,局势不明。”他说罢又叹口气:“我上次飞鸽传书回来,以为越绮孟世子之位稳坐,却不想我只离开两月,局势如今已大变了。”
“是那位越绮户世子?”乔迁之把小桌上的茶捧起来喝一口,淡淡的问道。
“正是。”翟岫青惊讶于乔迁之早在自己这个身临其境的人之前就猜到胜出者,敬佩道:“果然是老师。只是那个越绮户实在没什么本事,我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却不想……”
乔迁之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什么:“你猜的不错。越绮户确实没什么能耐,顶多保北莽四平八稳,但你忽略了一个人。”
麒麟从外面刚野回来,纵身便跳进了乔迁之怀里。它似有灵性,一双瞳仁紧紧的盯着翟岫青搭在桌边的手。
“什么?”翟岫青此刻极其想知那个人是谁,不由得身子往乔迁之身边凑了凑。
麒麟极其认生,不是与它朝夕相处的,他都有极大敌意。此刻见翟岫青靠过来,嗷的一声探爪抓破了翟岫青的衣袖。
翟岫青正出神,不由得被它吓了一跳。他绷着一口气,仔细看了看自己被抓破的衣袖,良久才抬起头来道:“老师养的东西确实有灵性。”
乔迁之深深的看了一眼翟岫青,却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再说。他起身下榻,将那缸鱼塞到翟岫青手里:“你回来也有两月了,该回去了。”
翟岫青虽还有疑问,到底没吭声。他捧着鱼缸放回桌上,转身行礼刚要走,却听乔迁之问道:“翟小子,你是不是对我家明珠有意?”
平时乔迁之虽也以此打趣翟岫青和明珠,可谁也不曾在意过。此刻乔迁之这般认真的问出来,翟岫青也不好隐瞒:“明珠姑娘钟灵毓秀,我……确实有些情意。”他说罢又想了想,问道:“我自觉平日不曾流露,不知老师是如何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