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主,比我翻脸还快,前一刻还嚷着要对我下手,这一会子却是要我回去早些休息,还偏要将这八九斤重的红梨木琵琶赠给我,他的心思,真是让人推敲不透。罢了罢了,索性是虎口逃生了,既然他要送便送吧,早前便尝闻九重天司乐府的司乐神君会操天下乐器,亲手所制琴笙琵琶在三界价值不菲,掂量这琵琶之重,乃是上上等的货,下次若是再遇见谛听,我便托他将此物带去冥界变卖了,细算下来,少说也值上几十万两黄金。
抱着这把宝贝疙瘩回了红缨的厢房,我一路都只顾着神游天外去了,倒是没发现自己进门时,厢房大门是敞开着的……
甫一进门,我迎面便撞上了一名青衣男子,定睛一瞧,原是我那仇人寻上门来了。
心下一麻,我借着昏暗烛光瞧清了他的容颜,心底一股恨意冉冉升起,握在琵琶上端的手也不由攥紧了弦。
是他,就是他,那个掏我内丹,双手沾满我鲜血的恶神沨祭!
强压住心底的恨意,我只能用眼神发泄自己的情绪,他许是没在意我此时的眸光满含怒火,走上前来两步,冰冷淡漠道:“这么晚了,去哪里了?”
一句话勾醒了我的神,我逆光而立,垂首故作嗓音沙哑:“公子来了,红缨去给客人弹曲儿了。”
“客人?”他半信半疑,凑近我些,“这个时辰了还去给客人弹曲,你不是从来都不见外客的么?”压低目光,他瞧着我怀中琵琶,脸色变寒:“红梨木镶白玉琵琶,此乃上等乐器,是从哪里来的?”
这么多年了,这男人还是如此谨慎精明,我抱着琵琶迎着他的灼热目光从容道:“客人赠的。”
“客人赠的?”他更是狐疑了,强行从我怀中拿过琵琶,细细打量,绷着脸嗤笑一声,“呵,九天司乐府造的琵琶,看来你是遇见九重天的人了。告诉我,他是何身份。”
他竟也能认出这琵琶的出处,这样追问他们身份,看来,是做贼心虚了。方才那情势,白子宣他,似乎也是冲着沨祭来的,加之上次我偷听到的那些言语,难不成,白子宣他们下凡,是为了调查沨祭的?我若如实说了,怕是会给他们添麻烦,但我若是骗他,他会信么?
“红缨不知他是何身份,红缨只是应邀前去弹曲,曲子方弹了一半,那公子便将红缨打发走了。”
“是么?”他沉沉反问,我低头颔首。他随手将琵琶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整理袖角坐回原位,“本上神频频来你处,恐是会给你添麻烦。前些时日我便遇见了一个神仙,看其周身仙泽凝盛,应是个厉害人物,只是本上神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天上的,亦或者,到底是不是天帝派来监视我的。这些年来,本上神离开九重天隐归深山,最常来的,便是这阴阳妖市,本上神早已与天上那些老东西分道扬镳了,所做之事,皆是他们最忌讳的,这怨不得本上神,怪只怪,天帝不公,天上的那些老东西都是瞎子,瞧不见本上神的能力,他即愿收了本上神的权利,那便收去吧,迟早有一日,本上神会让他们后悔的。”
这是觉着自己怀才不遇,所以起了报复心?沨祭啊沨祭,这么多年以来,你怎还是如此抬举自己呢?
“红缨明白,红缨以后见客,会谨慎的,不会透露关于上神的半分消息。”顺从的低头,我恭恭敬敬道。他凝声一嗯,这才想起来说些关心体贴之话:“听说,你病了?哪里不舒服,现在可是好些了。”
我淡淡勾唇,揶揄一笑,语气不改道:“只是偶感风寒,伤了嗓子,并无大碍。”
“没事就好,初夏夜间还是有些凉,你多照顾好自己。”
想不到,他何时也会关心人了,倒是不知,这关怀之语,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身为他的红颜知己,我势必要有些回应才对:“公子也是,公子几日奔波辛苦了,应多作休息才是,勿要,太劳累。”
“嗯,本上神无事,只不过是上了回天而已。”抬头看向我,他顺手将茶盘上的一盏凉茶递给了我,表情凝重:“本想带你去见见本上神的旧友,不料你坏了嗓子,罢了,且再等几日瞧瞧吧。”缓了缓,又补充道:“对了,红缨,本上神有件事,需请你去办。”
这大抵才是正事吧。
“公子请讲。”
他佯装惆怅,深叹道:“你知道,本上神向来不喜与天上的那些人打交道,前些时日本上神所见之人,不像等闲,本上神虽只与他打过一次照面,但这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
言至此处,他顿住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了他的意图,开口试探:“公子是想让红缨,帮公子接近那名神仙,查出他的身份与目的。”
男人起身,抬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举止甚是暧昧,神情也甚是温和,“你会帮我的,对么?红缨,这些年来,你从来都没拒绝过我什么,我在这世上,唯一还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认真……这副模样,还真与当年欺骗我时,分毫不差。
既然你想玩,那姑奶奶,倒是不介意陪你玩玩!
“红缨自然会帮公子,不过小事一桩,公子放心,红缨定会帮公子办到。”温情款款的说完这句话,他欣慰的展露笑颜,亲昵抬指,帮我撩开额角碎发……
他惯爱用这种哄骗小姑娘的伎俩,大抵,便是这若即若离的温情,才勾的红缨对他千万年来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吧!
我对上他的眼睛,轻问道:“不知公子所言的那名神仙,居在何处?”
他放下帮我理额发的那只手,握住我的双肩,眼神变得清冷起来:“三楼,菊丛雅居。”
三楼菊丛雅居?我仔细回忆了一番,三楼我倒是路过几次,但皆是为去打探敌情的,沨祭的住处便在三楼,提起菊花……那两名神仙不就住在三楼么?只是与沨祭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罢了,而整个三楼,也仅有他门前有盆菊花,我昨儿离开时无意一瞥,着实见着了大片白菊,他口中言的无意所见之人,该不是那一夜……
看来,他也开始怀疑白子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