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刻惊悸
一
“乌米母亲去世了?”明天罡问。
面对刑警的追问,祁雨燕目光凄然,看出他跟乌米的关系不一般,他说:“上大一时,他母亲去世。对于乌米来说,生命中唯一的一小块天轰然塌下来。”
“修墓对乌米非常重要吗?”明天罡问。
“是,他跟母亲相依为命多年。”祁雨燕说。
“他父亲呢?”刑警问。
乌米从来没谈过自己的父亲,跟最亲密的好友祁雨燕也没谈过。大家推断他是单亲家庭,时下单亲家庭比比皆是。他说:
“不清楚。”
“乌米跟你谈过他的母亲?”明天罡问。
“经常谈,谈得最多的是伤疤故事。”祁雨燕说。
如果乌米成长是一棵树,伤疤故事就是重要的枝杈,关乎树的生长。那个故事发生时乌米五岁,一个对周围的动物、植物充满友好的年龄,以致饥饿的黑熊走近他都未感到危险。
黑熊扑过来的当口,母亲出现,她顿然变成一只黑熊,跟猛兽厮打起来,准确说撕咬起来,熊口夺子,黑熊咬掉她一只手臂才肯离去。母亲断臂的位置跟维纳斯极其相似,儿子没看出美却记住了刻骨铭心的伤疤。
“妈用一只胳臂换回我一条性命。”乌米说。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回学院,他对他说:“雨燕,我不能让我妈躺在火葬场里,她喜欢大山,我要在白狼山里给我妈买块墓地,修一座坟墓。”
“那需要很多钱啊!”祁雨燕说。
“挣去啊,总之,一定给我妈修一座坟墓。”乌米决心已下。
明天罡问:“他怎么挣钱呢?”
“这……”祁雨燕吞吐,不肯说出实情。
刑警说讲出乌米怎样挣钱很重要,大学生毕竟容易沟通,祁雨燕沉吟片刻问:
“你们知道试药吗?”
明天罡看过一篇报道,内容是:“在我们生活的城市里,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以健康为筹码以身试药,为药物上市前进行安全测试。他们,有的是为了数百元至上万元的收入,有的是为了一试新药会否治愈痼疾,有的则纯粹是为了体验。这些人中,既有职业试药人,也有身患绝症的临床病人,在校大学生更是其中很庞大的一个群体①。”他说:
“听说过。”
“我们学院的同学去试药人不少……”祁雨燕说他不同他们去,单独跟乌米去试药。
“都到什么地方去试药?”刑警问。
“医院,当然是医院。”祁雨燕说。
“哪家医院?试的什么药?”
祁雨燕不肯讲,说这是行业秘密。刑警无法问下去,明天罡说:“乌米失踪,学院报警我们有责任找到他,希望你能够给我们提供线索。”
“我知道,可是警官,我确实难理解他的失踪。”祁雨燕说。
再问下去没意义,明天罡和戴涛离开四平市,车上他说:“我们先回三
────
① 见《信息时报》。
江,跟欧阳他们那两组碰下情况。”
“明队,我觉得祁雨燕还有什么没讲。”戴涛说。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试药,试药里边有戏。”戴涛说。
试药的事祁雨燕吞吐引起刑警的疑心,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一时难以得到他的配合,慢慢地来,有第二次找他的可能。现在重要的是确定死者是乌米,如果确定,必须再来找祁雨燕。中医学院只提供乌米的血型,别的资料没有,明天罡来四平前已经送到市局技术室。
“只血型对上还不行,”明天罡说,“想法弄到血液标本、一切可做DNA鉴定的东西,才能定论死者是不是乌米。”
“基本就是他。”戴涛坚持说。
结论得出前,只能算推理。他们急着赶回来,也是听法医鉴定结果。
“血型吻合,都是AB型。”法医道,加上之前对残肢的年龄分析,也与失踪者乌米符合。
“能肯定他就是死者吗?”明天罡问。
“仅凭血型一致,不能定论。”法医说,“进一步确定,需要做DNA鉴定。”
难度在这里了,到哪里弄乌米的可做DNA鉴定的东西呢?比如体液、毛发。
专案指挥部会议上,三个小组讲了各自的情况,摸底的范围内没有失踪人员和异常情况,只明天罡这一组,中医学院学生乌米近日失踪。有人被杀,有人失踪,时间上相同,两案有并案的条件。
“我们全力以赴找到乌米。”明天罡说。
“6·16碎尸案”侦查方向──寻找尸源没变,也可以说范围缩小,侦查方向更明确。
“欧阳和翁力去北沟镇,调查乌米。”明天罡做了分工,重新指派了任务,“乌米家住北沟镇,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你们走访要仔细,多接触一些他家的街坊邻居,寻找线索。欧阳,你们今晚就出发。”
去北沟镇前,欧阳志学跟妻子打了声招呼。
“我正忙着,过会儿我给你打电话。”黄倩倩说,五粮液酒气包围着她,确实不方便说话。
“也没什么事,只是告诉你一声。”欧阳志学说。
二
兑了水的五粮液湿润保养很好的皮肤,酒香和一种动作让贾明哲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经过训练柔软的护士的手,行走到腋窝时,贾明哲忍不住笑。
曾有一双手摩挲自己的皮肤敏感部位,伴有一首游戏的歌谣:一抓鸡,二抓猴,三抓四抓抓老头。
“明哲,我们结婚吧!”冷娟渴望道。
他们恋爱五年,可谓马拉松恋爱。开始,未结婚基于两人都忙于各自的事业,经济需要准备,要求也不高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只一个居室,能放下一张床就行。他所在的区办东方红制药厂,分给他一套房子,在棉纺厂上班的她也有了些积蓄,就是说结婚的经济基础已具备。
“再等等。”贾明哲说。
实际是在拖,她依稀感觉到他拖,假象是他奔前途,有迹象表明他要从车间主任提拔为副厂长。真正的原因她不清楚。一个挡车工看到了自己日益不如他,差距渐渐拉大,在相恋的第四年,她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悄悄解除防卫。
防卫在那个年代是必需的,组织、社会舆论都不允许未婚先孕,同居也要偷偷摸摸,她到他的住所来多在夜深人静。
“我害怕。”她说。
“怕什么?我俩恋爱……”他比她胆大,色胆包天。
“怀孕怎么办?”她胆战心惊道。
防卫措施摆到首位,他们重视起来,避孕的方法很多,埋线、上环儿、复方十八甲什么的,简单易操作。同居两年没出现情况,说明防卫得当。
也许冷娟看清他在拖延成婚,已经是他的人啦,为了道保险,或者说先斩后奏逼婚,她私下去掉防卫措施。
“主管局下来人考核了,我马上当副厂长。”贾明哲理由更充分,“这个时候结婚……等一等。”
冷娟没有理由不等下去,药厂几百人,做副厂长也算出息。机会不能错过,她不再提结婚,他们之间的事日出日落一样不息地进行,她希望早点出情况,到时候看谁着急结婚。
“吃药了吗?别忘吃药。”上床前他说,始终保持着警惕,怀孕意味着他俩事情铁定,事实不可改变。
“没忘,我能忘吗。”她说。
继续操练,他俩合作做的一件事从那时起各有目的,已经有了旁骛的贾明哲多数是本能需要,挡车工身体棉花一样柔软令人迷恋,冷娟拆除障碍,盼望情况出现,他们早日结婚。
副厂长的要求强弩之末,她感觉出来了。一次她问:“身体怎么啦?用不用吃药。”
“喔,你咋这样想?”他试探道。
“你不如从前了。”
“是嘛!”
从前棉花为力量幸福,如今感觉他薄弱,自然想到身体方面的原因,二十几岁男人不缺少力量,明显衰败……她说:“时间短了,次数也减少了。”
“工作太累。”他总有充分理由。
冷娟理解制药厂副厂长繁重的工作,更心疼他,为他寻医问药。然而,贾明哲没有任何疾病,工作也没那么忙。东方红制药厂领导超职数配备,一正四副,和一名专职副书记。本来三位副厂长够用,硬是增加一位领导,工作是身为副厂长的李玉芳做的,说一手安排也行。
李玉芳的身份特殊,她有背景,父亲李长龙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医药局长。她在药厂分管制剂车间,贾明哲正是这个车间的主任,工作上的接触触动一根决定他命运的神经。
“我嫁给你!”李玉芳说,她直爽像一棍子。
天哪!贾明哲惊愕,一屁股坐到地上。
“大惊小怪什么呀!”李玉芳没去拉他起来,也坐在他的身边,“我们俩结合取长补短,你英俊,我貌丑……”
贾明哲听呆了,有句至关重要的话,令他豁然清醒:我父亲是医药局长,你做了他的乘龙快婿,前途光明啊!蛰伏的野心一刹那苏醒,他问:“你不是跟我开玩笑?”
“有拿嫁人开玩笑的吗?”
贾明哲沉默了些许时候。
“你要快考虑,答复我。”李玉芳做事风风火火。
“可是我……冷娟的事你知道的。”
嘿嘿,李玉芳笑后说:“我怎么不知道,趁着夜色掩护去你的住处。”
“我们处了几年,这……”
李玉芳冷酷地说:“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
一句民间及普通的俗语,此刻寓意深刻。贾明哲非愚钝之辈,从车间主任到副厂长,全是她一手操作,以后想有步骤,没操作不成。这个女人不简单,娶她的意义大大超出了婚姻的范畴。
“明天早晨告诉我你的决定。”她说……
“贾总,体温降下来了。”黄倩倩说,护士的声音棉花一样柔软。
贾明哲从一个遥远的女人身边回来,回忆之雾骤然飘散,他的肝区有了感觉,不是疼,而是痒,另一个人的器官埋藏在自己的腹中,它会是怎样的感觉?他问:“如果一个人换了另一个人的心脏,他的性格会不会改变?比如捐肝那个人脾气暴躁。”
应该是高难问题了,黄倩倩护理的知识中没有,器官移植,尤其是心脏移植,另一个人的心脏成活在这个人身体里,生命不是多彩,而是复杂了。贾明哲说:“如果那个人的秘密被这个人知道,那将会是怎么样?”
“唔?”黄倩倩听来新奇,没有这方面资料记载。
“每个人都有一生不能说来的秘密。”贾明哲说,“心安在别人的身上,等于将秘密移到人家身上,要是惊天秘密呢?”
“惊天秘密?”护士重复一句。
三
北沟镇保留着旧时代的建筑风貌,一条旧时代的古街,据说是复建的,文化大革命中破四旧扫除干净。最具特色的是招招店幌,带有浓厚的民间色彩,出现了动物、植物图案。
“青帜阔数尺,悬于往道来,多为风所扬,时见酒名号。”欧阳志学忽然想起皮日休的为酒旗题写的诗句,他说,“一百年前我们走在这条街上,会看到更多的酒旗酒幌……”
翁力年纪比欧阳志学小,见到酒店的招幌是霓虹灯,无法产生相同的感觉,望着一家当铺的幌子,感到新奇。触景生情道:“小时候奶奶看我生六个斗,说我长大开当铺①。”
────
① 民间歌谣云: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坐着走(当官),九斗十斗享清福。
“没有科学道理,皇帝也未必生十个斗。”欧阳志学说。
“其实开当铺一定很有意思。”翁力说。
“当然,”欧阳志学大学读书时对民间百业感兴趣,说当铺他立马想起一首旧歌谣:
唱出九腔十八调,
胜他龚处齐天庙。
不见包卿喊甚冤,
原来当铺叫归号。①
“呀,你什么都知道啊!”翁力佩服他的知识渊博。
“要不的我怎么是你师兄呢!”欧阳志学颇得意。
刑警的民俗知识随时随地帮了他的忙,他们来北沟镇调查乌米,他跟一个跑山人有着密切关系。
北沟镇公安分局指派一名叫老苗的警察配合寻找乌米,先从户籍上找,没有找到,甚至辖区内姓乌的居民也没有。
“一位名叫乌米的大学生,就读省中医学院三江分院。”欧阳志学说学院提供的线索,“他是北沟镇人。”
如果是北沟考生,镇教育助理肯定知道,老苗拨通了教育助理的电话,他们很熟,玩笑开头:“你还没死,我以为你死了呢!哦,说正事,有没有一个叫乌米的考生考入省中医学院三江分院?”
“有啊!怎么没有,干什么?”对方说。
“他是谁家的孩子,户籍怎么查不到?”老苗问。
────
① 旧时当铺傍晚内部清点当物,叫号时如唱戏一般。
“谁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
“废话,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报名考学?”老苗说,“你严肃点儿,别胡咧咧。”
“我敢跟警察胡咧咧?”教育助理讲了这个特殊考生,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撂下电话,老苗说:“复杂了,乌米确实在北沟镇读的高中……但是没人知道他的来历,镇上居民五雷从大山里领来这个孩子,送到学校读书,孩子对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
“见一下五雷。”欧阳志学说。
“那可不容易。”老苗说,“他是跑山人。”
“跑山人?”翁力以为是到山上游玩。
“采集山产品的人,”欧阳志学说,“常年在山里采摘刺老芽、蕨菜、山木耳、猴头、榛蘑、元蘑……”
老苗惊讶欧阳志学懂得这些,问年纪:“你今年?”
“二十八岁。”翁力代答道。
“住在城里,这个年龄哪懂这些。”老苗说,“这个季节,五雷进山去采蘑菇。”
“怎么能找到他?”欧阳志学问。
老苗思忖一下,说:“跟我走。”
“进山?”翁力兴奋道,他吃过猴头、元蘑,还没亲手采过,想想那个耳熟能详的歌子,采蘑菇的小姑娘,身背一个大竹筐。
“先到他的铺子看看。”老苗说。
五雷的铺子与当铺相邻,铺面不大,外墙皮钉着桦树皮,很像昔日木帮住的木克楞①,墙壁上歪歪扭扭写着店名:五雷山货。
────
① 木克楞:用原木一根一根刻在一起的房子,又叫霸王圈,也叫楞子房。
“在这一带很有名气,他的山货畅销。”老苗说。
锁头看家,五雷不在家。
“他经常不在家。”老苗说。
“真不巧。”
“还找他吗?要找就得进山。”老苗说。
天色已晚,欧阳志学决定住下来。他说:“麻烦您明天带我们进山。”
“好。”老苗说,“住镇宾馆吧。”
“可以。”欧阳志学同意,说,“今晚吃点农家饭菜,有这样饭店吧?”
“有,吃一锅香。”老苗说,他坚持做东。
四
两样物品摆在你面前,如果条件允许选择,二者必择其一,比较是最自然的事情。棉花,石头需贾明哲一夜间作出选择,来不及仔细掂量,有些赌博味道。
在贾明哲眼里,冷娟是棉花,植物的气息浓郁,李玉芳则如一块石头,粗砺而坚硬。人生有时不只需要柔软,也需要坚硬。
抉择棉花还是石头,他整整想了一夜,两大场景──厂长室和床──间反复地想,厂长室没有李玉芳不行,床上呢,李玉芳不如冷娟。李玉芳貌丑药厂冠军,上百名女工中都找不出来第二个,最特征的是厚嘴唇边的茸茸胡须,当地人称油噶嘴,或油噶胡,遍地售卖脱毛精褪毛灵什么的,她不肯去掉男人标志性的东西。和一块这样的石头在床上,那件事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天快亮了,等结果的人一定在办公室,必须给她答复。贾明哲最后的下决心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段里,黑色之中人容易冷漠,他几乎忘干净棉花,石头已被某种欲望包装,变成孔雀石、雪花石、星辰石,蓦然美观起来,前途比床上重要。
“想好啦?”李玉芳问。
贾明哲点点头。
“今晚下班跟我走。”她的口吻不容违拗。
“去哪儿?”他迷茫地问。
“跟我走得啦。”李玉芳有把一件美好的事让你听来不舒服的本事,大概是油噶嘴导致的。
医药局长的父亲为女儿弄了一套公房,李玉芳独自住着。石头一样的人生活环境却很情调,养着几缸观赏鱼,里边一定有走私来的名贵品种。
“你养过鱼?”她问。
“养过。”
“什么品种的?”
“谈不上品种,河沟子里……”贾明哲住处罐头瓶子里养着两条泥鳅,是菜市场买小鲫鱼裹带回来的。
“哈哈,你可别逗啦,泥鳅不是观赏鱼,酱焖、炖豆腐还差不多。”石头大笑,说,“你过来,看看这些才是观赏鱼。”
贾明哲被叫到鱼缸前,听她炫耀鱼。
“红皇冠珍珠,金圈神仙,黑炮弹……”李玉芳津津乐道介绍鱼,兴奋了一张脸。
贾明哲的心可不在鱼上,他在想她叫自己来做什么?不是看鱼吧?非常年龄的孤男寡女单处,又是夜晚……
“从今天起,你是我生活中的一条鱼。”她认真地说,口气不是开玩笑,“每一条鱼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不是谁都轻易走入我的生活。”
正常思维的人不难理解这位局长家大小姐的话,权势时代谁会小觑权力,即使李玉芳长得再困难,皇帝女儿不愁嫁,追求她的人肯定有,这就是她所说的谁谁。
“你该有个名字。”她说。
“我有。”
“你需要有个昵称,”她说,“你叫红边蝙蝠怎么样?”
蝙蝠,当地人称燕别户,它丑陋无比,还吸血,没人喜欢它。贾明哲苦笑。
“不喜欢,叫蓝魔鬼。”
不是蝙蝠就是魔鬼,自己在她心目中形象这样差呀!
“这名字不满意,就叫银线小丑吧!”
蝙蝠、魔鬼、小丑,相比较还是蝙蝠好些,勉强接受道:“我叫蝙蝠吧!”
“好,红边蝙蝠。”李玉芳先坐在沙发上,“你坐下,我们谈谈。”
以前副厂长跟车间主任就这样对面坐着谈话,仰视、恭维、俯首帖耳的心情回归,他迟迟没坐下。
“坐呀,你怎么不坐?”
贾明哲坐下来。
谈婚姻像谈工作,她的口气仍然是厂长对下属,说:“你经过考虑决定娶我,利弊想好,我的条件不掖不藏撂在你面前,将来你借助我的力量,登上药厂厂长的位置,可别嫌我不美丽不称心,再采野花什么的。”
“我不会那样。”他说。
“假若你那样,我也不怕,我有能力扶你上马,就有能力拉你下马。” 李玉芳威胁道。
这样谈婚论嫁别开生面,交易型的婚姻现实大量存在不可否认,各有所需,至于般配不般配另当别论。爱情这个词有时很阴暗,它有时跟功利狼狈为奸。他们俩的婚姻怎样定性?还是不定论的好,宽容爱情在两人间词意呈中性,如何理解都行。
“红边蝙蝠,这个屋子对于你我是鱼缸,我们都是鱼,是鱼就别拘束,自由游翔。”李玉芳话中充满暗示。
雄鱼在雌鱼面前游来游去,万般勾引,往返献媚说明交配要开始。那个夜晚贾明哲成为一条公鱼,与真正的鱼不同,是雌鱼引逗了他,不管谁引逗谁,故事有了开头,情节自然发展下去,直到今天。
另一条鱼呢?冷娟较李玉芳之前成为一条接近公鱼的雌鱼,她发现贾明哲衰败,进白狼山采一种草药,回来泡在酒里,给他喝。
“什么呀?”贾明哲问。
“不老草。”
“干什么?”
“你大不如从前……”
贾明哲幡然,石头像一块海绵吸干他的水分,脱水严重的生物哪来的力量?她以为自己身体出了毛病,不老草治疗严重透支吗?
“怎么也不该衰得这么早啊!”冷娟说,她想得很朴素。
欺骗一个单纯的人,贾明哲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又没勇气。他在两个女人之间鱼一样游,十分疲惫。
“红边蝙蝠,你跟她没断。”李玉芳干涉了,“一脚踩两只船不行,马上断,嘎吱一下,不能拖泥带水。”
“我们相处时间很长,一下断……”
“藕断丝连,旧情难却。”李玉芳丝毫不让步,说,“你张不开嘴,我去说。”
与其说让她出面不如自己去说,向冷娟道歉,对她伤害小些。
“贾明哲,说声对不起就完事了吗?五年,你衣服一样穿我五年,穿旧了撇掉它。”冷娟怨怼道。
对铁石心肠的人说什么有用啊?药厂领导班子换届在即,贾明哲决定跟李玉芳结婚。
衣服给绝情者撇掉了,衣服走了……
五
下水井内发现一包尸块,位置在省中医学院三江分院附近,是一个人身体的中间部分,没有四肢没有头。
“内脏只缺肝脏。”法医说。
明天罡等待DNA鉴定结果,如果这一包尸块和先前发现的两只手臂同属一个人,找到了被害人大部分肢体,不然就是另一起命案。
发现尸块的下水井,仍然在刑警划定的侦查范围内,离中医学院近,它再次成为侦查重点。
法医去做鉴定,刑警研究尸块的来历。抛尸是肯定的,谁抛的尸?尸块用透明塑料多层包裹,外套黑色塑料袋,过去装鱼的那种。禁塑令下达后,农贸市场、鱼市都不见此种塑料袋,当然也不排除某单位、某个人偷偷使用。
检查塑料袋时,刑警闻到一种草药味。
“啊嚏!”戴涛打起喷嚏,连打几个喷嚏,他说:“肯定是毛冬青!”
毛冬青!明天罡不知毛冬青是什么。
“我爸静脉曲张,用毛冬青泡酒,我闻了一下打起喷嚏。”戴涛说,父亲泡了很多酒,他有泡药酒的嗜好,雪莲、红景天、灵芝、枸杞、人参……家里摆满药酒瓶子,儿子以为父亲又泡什么名贵草药,竟偷闻父亲自制治疗静脉曲张的酒,导致过敏。他说,“塑料袋曾装过叫毛冬青的草药!”
刑警兴奋,戴涛的过敏过出功劳,提供了重要线索。哪个单位有毛冬青,中药铺、药厂、医院,使用该塑料袋的范围大大缩小。
“我去中医学院。”明天罡派戴涛去中药店走访,“一个药店一个药店走访,仔细了解,一个不能漏。”
皮主任见面就问:“明队长,乌米有消息啦?”
“目前还没有。”明天罡说。
“我们盼望警方早点找到他,课程拉下了。”皮主任说。
明天罡说正在努力寻找,他问:“皮主任,你们学院制中药吗?”
学院有个小型制剂车间,不生产什么药,作为学生实践用制些小中药,但不临床应用和销售。皮主任介绍了情况。
“用过毛冬青这种中药?”刑警问。
“没用过。”皮主任肯定地说。
明天罡拿出一只黑色塑料袋放在办公室主任面前,问:“你们用过这种塑料袋?”
“没有。”皮主任说。
没什么收获,明天罡准备离开,皮主任说:“6月12日是周四,早晨门卫保安见乌米走出学院大门,上了一辆出租车。”
“什么车,车牌号码?”明天罡问。
“保安没记车号,是白色的捷达车。”皮主任说。
明天罡觉得有必要跟那个保安谈谈,皮主任安排了刑警跟保安见了面,谈话前刑警需要弄清的保安怎么认识乌米,那么多学生保安怎么会都认识?会不会认错人?
“不会,他经常出大门,几次都在夜晚。”保安说。
进出校门频繁保安印象深刻,乌米还有一个特征,他喜欢穿红休闲服,大红的那种。
“你看他上了出租出车?”刑警问。
“是,一辆专门等他的出租车。”保安说。
保安断定是一辆等乌米的的士,怎么断定的呢?明天罡问:“你怎么认定是专门接他?”
有两名学生打车,那辆车都没走,直到乌米上车,才开走。
“你看准是白色捷达?”刑警问。
“没错儿,司机是个男人。”保安说。
一辆白色捷达出租车,司机是个男的。明天罡按此线索到交警、出租车公司查车。难度仍然很大,几百辆同车型同颜色的出租车,找到6月12日早晨在中医学院接走乌米的那辆车并非容易。
“明队,”戴涛汇报走访情况,说,“我们走遍全市三十家经营中药的药店,近日没有出售毛冬青的,尤其是买这种单一味中药材的人很少。据药店讲,禁塑令下达后,很少用塑料袋了,黑塑料袋基本没使用过。”
“看来不是从药店流出的,还是某单位。”明天罡说。
“药厂。”戴涛说。
明天罡也想到药厂,制药厂可能有毛冬青,黑塑料袋他们也可能用。三江市有两家制药厂,规模最大的当属神鹿药业集团,出多种中成药。
“我记得神鹿药业出一种治疗静脉曲张的新药,”戴涛想父亲购买的药名,终于想起来,说,“毛冬青胶囊。”
毛冬青胶囊,顾名思义,用毛冬青制药。资料:【毛冬青多劈块片,断皮棕黑木质坚,中央偏心环纹显,祛痰清热解咳。
[来源]为冬青科灌木毛冬青的根。
[产地]主产广东、广西、江西、福建、湖南。
[药材形性]呈长圆锥形,稍弯曲,或块片状,大小不等。表面灰黄白色,剥去外皮见有细密纵皱纹,间有圆形侧根痕迹,皮易剥离。质坚硬,难折断,断面皮部棕黑色,木部黄白色,环纹明显,中央偏心性,放射纹理细而密。气无,味微苦。】
紧紧抓住黑塑料袋这一线索,专案指挥部决定派人到两家制药企业走访,戴涛去一家制药厂,明天罡亲自去神鹿药业集团。
行动前,法医将鉴定结果通报给专案指挥部,投入下水井的尸块跟先前发现的双臂,DNA鉴定是同一个人。
“这包尸块缺一个内脏。”法医再次提到缺少肝脏。
“哦,没有肝脏?”明天罡疑惑道。
杀人碎尸不可能将肝脏单独碎掉,应该跟这些内脏在一起。他大胆推测那肝有特殊用处,不然不合情理。
“尸块虽然高度腐烂,但还可看见肝脏被切走的迹象。”法医说。
死者肝脏给人切走,弄走人肝做什么?伪满时期三江有个日本护路小队长食人肝,难道三江出现食人肝脏的狂魔?如果这个人因肝脏被杀害,将是倒卖人体器官的大案。
明天罡感到问题严重,立刻向主管康局长做了汇报。局长指示,暂不公开死者肝脏被割走的推测,但要指派人员秘密调查肝脏的可能去向,和三江是否有倒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存在。
“欧阳。”明天罡想到他,这个任务交给他完成。拨通他的电话,欧阳说他们明天进山找一个重要知情人。
手臂在坦桑德拉桥出现,尸块出现也在这一区域,头和下肢应该弃在附近。尸源找到破案才会突破。明天罡寄希望遇害者头颅被发现,有助于确定死者。当然找到乌米的亲人,做DNA鉴定,确定死者是不是他。
“欧阳,你从山上下来,马上回市里!”明天罡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