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如此?”裴昭珩放下茶盏。
“探子说的有头有眼的,皇上就要临幸盼兮姑娘了,郑皇后一来,便都搅和了。”离岸话语中也掩不住遗憾。
“好一个郑云君。”裴昭珩望向窗外的百年香樟,思索着。
“叫萧风晚上来见我。”
“是。”
香樟虽好,但也太繁茂长青了些。
长信宫中,夏夏愤愤不平的给盼兮梳妆。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召了你又不临幸,这大清早,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这郑皇后,倒是不简单的女人。”盼兮自言自语道。
“怎么说?”夏夏也好奇起来。
“十五岁嫁入皇宫,位列六宫之首,如今八年有余,虽无子嗣,却长盛不衰,尽管陛下子嗣凋零,膝下如今养活的只有一个公主。”
夏夏本来不懂这些,忽然反应过来,背后一凉,惊出许多冷汗。
是啊,多可怕的一个女人。手段颇深,在帝子眼皮子底下不知杀了多少皇嗣,帝子却依旧对她长宠不衰......
“不怕,咱们有殿下护着。”
“夏夏你好好想想,帝后感情至深,陛下的暴戾中带着多少的委屈求全,皇后她怕是不会放过我。”
长乐宫门前,妃嫔皆前来晨省请安,盼兮着一条浅蓝色的翠烟衫,外披一件雪色的织锦长裙,在夏夏和小福子的搀扶下了车轿。
宫门前的几名妃嫔瞧见了,也不着急向她行礼,都在一旁偷瞥着碎语。
“太不像话了,娘娘如何也是陛下亲封的昭仪。”
夏夏跺着脚,小福子要阻拦,还未来得及冲上去,就被另一侧的训斥声吸引去注意力。
“贱*!还不将本宫的衣服擦拭干净!”
尖利的女声传来,盼兮不禁蹙眉向一侧望去。
一名衣着华贵的女人,却是满面的刻薄,而俯身于她身旁的女子,身着藕色长裙,满面的惶恐与稚嫩,地上的一滩碎瓷片,应当是打翻了茶水所置。
“淑妃娘娘和您饶了我们家的主儿吧,她不是故意的......”
“啪!”
那俯身屈膝的女子身旁的丫鬟看不过,为自家主子说了两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屈膝的女子更委屈了,发着颤,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盼兮望着一旁花枝招展的那些女人,都是看戏的姿态,随即目光瞥向小福子。
小福子会意,侃侃而谈。
“那位凶狠的,是广平侯的女儿,淑妃娘娘。受欺负的,应当是......”小福子险些一时想不起来,“秦采女。”
秦采女?
宋翮唯一的小公主就是这个女人所出的。
盼兮再次打量了屈膝的秦采女,身材瘦削,穿衣寒酸,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一件,身后只有一个婢子。
她以为,皇嗣的生母都该是受到厚待的。
“皇后娘娘的长乐宫前,淑妃娘娘莫要行事太过了。”一旁走出一个身穿浅绿色衣裙的高挑女子,将秦氏护在身后,年纪轻轻,眉目间透着英气。
“区区一个婕妤,也要管起本宫的事情?”薛氏侧眸。
“那位是,李婕妤。”小福子道。
盼兮不知为何,对那位李婕妤颇有好感。早些时候听裴昭珩提过,李氏一族,四朝皆为中央大将,如今虽逢家道衰落,但门内的子孙,不论儿女,个个不卑不亢,尽管朝中有臣从中作梗,重振家门也是迟早的事情。
“呵,一会儿再与你算账。”薛慧的依旧转向秦燕兰,“擦干净。”
“我......”秦燕兰迫于薛慧的蛮狠,俯身要去擦她的衣服。
“不过是碎了一只杯子,溅了两滴茶汁在薛小姐的衣裙上,薛小姐就如此愤恼,真当这儿是选秀女的场子了。”盼兮挥着羽丝绢扇上前,
李婕妤和夏夏,小福子都不禁掩面笑了。
三年前选秀大典上,薛慧当面得罪了郑皇后,被丢出宫去,成为全长安的笑料,去年还是走了叔父的后门,拜托了慧太妃,才一波三折入了宫。如今,脾性倒是丝毫不见长进。
“你是什么人!”
“娘娘,这是摄政王府出来的那位,璟昭仪。”
薛慧被揭了往日的屈辱,正欲发作,她身畔的侍从小柳子悄声提醒,叫她不禁一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谁人不知,朝廷姓裴。
秦燕兰宛若看见神仙一般感谢的望向盼兮,李昀欢也向盼兮行了礼。
“都喧哗些什么呢!扰的皇后娘娘清晨不得安生!”皇后的心腹女侍,瑾兰推门呵斥道。
众人皆躬下身,不敢抬头。
金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步摇。郑云君并未端坐,而是半分慵懒地卧在榻垫上。
“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罢,赐座。”
郑云君环顾了一圈,真是一个个的美娇娘啊,她的目光停落在那个陌生面孔之上。
“璟昭仪,听闻你先前一直住在摄政王府?”郑云君目光凝聚,紧紧逼视。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盼兮起身,规矩的福了福身子。
“抬起头来。”郑云君强忍怒火,她憎恶那个篡权者!
盼兮微微抬头,与郑云君直视。这一直视,令郑云君愣住了,为何如此的眼熟,倒像是一个什么人。
像谁呢......
“好一个美目流盼的女子,难怪陛下如此怜爱,当日册封昭仪,当晚就临幸了。”郑云君轻笑着,“摄政王近日可好?”
“殿下他,向来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为陛下和娘娘效力。”盼兮小心应道。
为自己与皇上效力?郑云君在心中嗤之以鼻,真的忠心,就趁早将皇权归还才是。盼兮的举止得体,相貌端庄都令郑云君挑不出毛病,但依旧无比的愤恨与厌恶这个清丽女子。
“既然皇上如此喜欢,那自有特别之处了?可读过书,认识字吗?”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愚钝,只读过诗经与论语。”
夏夏在一旁,心中直翻白眼,盼兮是摄政王亲手教养的,熟读百本诗书不说,精通琴画,不在话下。
“本宫与陛下皆虔心向佛,方得了几十卷的西域佛经,不知道璟昭仪可有时间为本宫与陛下尽一份心,抄上一份。”
“臣妾不甚荣幸。”
几十份佛经......抄个一天一夜也难抄完。
另一边,寿康宫中。
裴宁方才晚起,昨日与面首齐夙纠缠一夜,起时面容疲倦,心情却是极佳的。兰心奉上首饰盒,裴宁择了一只绛紫色的宝珠簪子。
“太后,皇上来请安了。”一名小太监小跑进来。
“正好,叫他进来陪哀家一同用早膳。”裴宁对着铜镜,轻抿了一张胭脂,气色极好。
宋翮一身明黄色的长袍,身后的邓穆手上端着新贡上的雨前龙井。
“给母后请安,今年新上的雨前龙井到了,儿臣知晓母亲喜欢,特意取了十斤过来。”
“哀家的翮儿真是孝顺!没有用膳吧?御膳房送来了粥羹与小菜茶点,一同坐下吃些罢。”裴宁嘴角轻扬。
宋翮看着兰心将粥羹的砂锅盖拿起,是红豆紫米粥,紫薯桂花煲,茶点有紫玉酥酪和如意凉糕......都是云儿最喜欢的。
“那雨前龙井,哀家记得你舅舅也甚是喜欢,有没有给他送去些?”裴宁抿下一口热粥,顿觉浑身舒畅。
“舅舅怕是,早已屯下几十斤了,不劳朕多此一举了罢。”宋翮瞬然间没了兴致。
裴宁看出端倪,将碗筷放下。
“可是在朝堂上与他有了争论?”
“没有。”宋翮毫不犹豫的应道。
“翮儿。”裴宁神色严肃起来。“是你舅舅将你保到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位子,没有他,怎有我们母子二人的今日?”
那他功成名就了,该退位了罢!
宋翮的双拳紧紧攥住,他知道,这寿康宫中有多少裴昭珩的人,他不能此刻爆发。
“听闻他昨日给你送来了一个丫头,你很喜欢,当即封了昭仪?”裴宁话转偏锋,顿然又喜笑颜开。
“是,那姑娘,很清秀可人。”宋翮将双拳缓缓松开。
“你喜欢便好,别总着独宠皇后一人,眼见子嗣凋零,需要有人开枝散叶才是......”
“母后,儿臣饱了,有政务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宋翮起身行礼离去。
裴宁来不及说什么,只得看着儿子背影远去,长叹了一口气。
“太后娘娘也真是的,明知皇上不愿人非议皇后娘娘。”兰心一旁也陪着太后忧愁。
“他这次哪里是不愿提及皇后......”裴宁早已意识到如今,弟弟与儿子表里还如以往一样,实则早已势如水火,到那时,自己又该站在何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