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感觉怎么样，还能动吗？”
陈久有些关切的开口询问，他倒不怕对方听出了自己的声音，毕竟自己和小公子之前并不算很熟悉。
他此言也不是真的关心对方的伤势，不，也是一种关心，不过他关心的不是对方能不能康复，而是关心对方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是不是还有还击的能力？
毕竟，小公子也是一个低阶修士，虽然等阶不高，且并未展露出什么神异之处，可面对神秘莫测的修仙者，陈久不敢有一丝大意，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接连身受重伤，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普通凡人。
而今之计，也只能寄托于对方接连受创，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不然以陈久这样虚弱的状态，恐怕真的杀不了他。
“我全身都很痛，有几处地方可能骨折了。”
小公子不疑有他，马上是回答道，紧接着他又是追问道，“只有咱们两个人吗？还有其他人得救了吗？”
“还有个倒霉的家伙，不过已经死了……”陈久这倒没有瞒他，他一边回答一边咬牙向那边努力走去。
左右不过是一丈多远，却是废了他好一番功夫。
“唉。”
小公子不说话了，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又是有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
一步。
二步。
终于，陈久蹒跚的走到了跟前，因为是还在夜间的原因，他并不是看得很清楚对方的面容，虽然从声音、描述上对方很可能是小公子，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你真动不了吗？”
“嗯，上面很重。”
小公子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角隐有血丝，他虽然是修士，但还没有到夜能视物那个程度，所以只能依稀看个灰头土脸的人影趴在自己跟前，倒是看不清对方的脸。
“是些土，你被土压住了。”
那个嗓音也很干哑，不过看样子年纪不大，与自己相仿。
“奇怪，我怎么会被土埋住？而且之前的睡梦中反而很轻松……只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公子的记忆还停留在狐仙庙前的一幕幕，并不知道自己被救起后发生的事情。
他之前问陈久那妖魔自然指的是黑毛与矮小老妇，只不过陈久当时自己想岔了。
他有些狐疑的转着脑袋，更是发现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巨大的碎石、歪倒的树木、正在冒着焦烟古怪残骸……
“这似乎不是狐仙庙前吧？”
他有点傻眼的感觉，而且四下也没有皑皑白雪，连风都是那样的温柔。
满肚子的疑惑还没有问出来，变成了惊愕，只剩下个脑袋能动的小公子突然感觉脸上一痒，紧接着一大捧泥土竟然是被人洒在了脸上。
“你干什么？”
他连忙闭紧眼睛大声问道，刚才猝不及防下有不少土粒沙砾落进了自己的眼中，弄得他疼痛难忍，睁都睁不开。
“你干嘛？你疯了？！”
陈久不说话，只是闷头从旁边捧起泥土往小公子脸上洒去。
“噗，你疯了？你干什么啊？！”
小公子气的“哇哇”大叫，刚一张嘴便吃了一口泥土，急的他连忙吐了出来。
“你，你中邪了吗？别洒了，别洒了……”
他身子动不了，只能是摇晃着脑袋躲避着，不曾想陈久就像是听不见一样，手上不停，只是一个劲儿的从旁边捧土，然后再洒在自己脸上。
“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迟早要被埋进土里憋死……”
小公子口鼻里挤满了泥土，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全身也使不上力气，不由有些绝望。
“求求你别洒了……”
“求求你……”
“求……”
他无助的哀求着。
陈久的双手有些颤抖，但还是麻木的捧起了一把泥土，他身虚体弱，想来想去只能这样做才能杀死对方，用土把对方埋了，一了白了。
但是谁都不愿意白白死去，小公子使劲挣扎着，试图摆脱困境，刚开始他惊愕失色，再然后便是苦苦哀求，可见陈久一言不发，又是大声呼喊，试图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好救下自己。
“我求你了……”
“求你了……”
眼前在逐渐的模糊，意识也越发沉重，小公子就像被人扔在沙漠里的一条鱼，绝望无助。
到最后，他终于是安静下来，而他的身旁，陈久仍是如同机械一般从旁边抓土洒下，成了一个小丘状。
可怕的不是死亡，可怕的是徒然等待死亡降临，却什么也做不了。
活埋恐怕最难以言喻的死亡方式，如果可以，陈久也想干净利落的解决这一切，不这样折磨小公子，毕竟两个人其实并没有大的仇怨。
他等了好一会儿，连天边的白芒都是在逐渐的消隐，大地都不在颤动，埋在土里边的小公子还是一动不动。
少年垂下了脑袋，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形的浮土堆，似乎才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他杀人了！
而且仅仅是因为对方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和张叔，他便亲手杀了他！
“求求你啊……”
小公子的哀求声猛的传入他的耳中，失神的陈久惊恐的爬了起来，毛骨悚然。
“是我听错了……”惊魂未定的他喃喃自语，强压下恐惧。
“不行，不行……”
陈久有些疯魔的自语，他不放心，他害怕，他的脸色扭曲却又痛苦，转头四顾，将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几块碎石上。
“不行，不行……”
他踉跄的爬过去，吃力的抱起一块石头，站定之后，狠狠的的小公子脑袋那个位置砸了下去。
“呯”
泥土陷了下去，陈久搬起那块石头摸索着，石头底下有点点液体，可能是血。
由于远处有白芒已经消失，陈久的视线又是差了许多，他看不清楚土底下的情况，只能又是抱起石头向下砸。
“呯”
沉重的呼吸声，沉闷的石头落地声，隔一会儿便会响起，在这夜里古怪一幕不时上演：一个少年搬着一块血淋淋的石头，砸在地上，又是重新抱起来，周而复始。
黑色大蛇驶着化妖幡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了这一幕，它看到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族少年正跪在地上刨着土，旁边是一块沾满血肉的石头，而那土堆里更是有一大团各色的液体与破碎的骨头，看样子是个被砸烂的人脑袋。
后来过了许多年，黑蛇终于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家伙明明被你杀死了，你又为什么扒开土瞧一瞧？脑袋都烂了，不恶心么？”
那时的陈久沉默片刻，回答道，“就算脑袋都烂了，我那时总是怕他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