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目睹此状的苏运升一声惊呼,趔趄着就往屋外冲去。丈余的水雾满天飘散,就如同初春的细雨一般,久久才随风散去。桥上和刘福激斗的赵钱孙夫妇也因此而分神,被刘福火龙掌劲气扫中,直接是被逼退三丈落于桥下,各自口角都挂着一丝血迹。载着少卿的小船被激荡的水流卷携着飞快的往后退去,直至撞到春华楼脚下的青石台阶才停下来,右侧船舷破裂的口子刚好卡在岸边一块洗衣的石板上,还在波浪起伏的河水带着小船来回摇晃,黑风在河水里冒出头正四爪齐飞地朝这边游过来,只是刘二黑却不见了踪影。
“咳咳!咳咳咳…..”河水从船舷的破口慢慢渗进了船舱,舱底隔板下的少卿虽被刘二黑周身包裹了一层油布,但还是有水流了进来,原本昏迷中的少卿被呛的连连咳嗽,慢悠悠苏醒了过来。少卿挣扎着推开隔板就从底舱爬了起来,稍一抬头,后脑处立马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想必是在刚才的剧烈撞击中又碰到了船舱的鱼骨上。少卿伸手轻轻揉着,这才想起来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当时少卿在后厨正端着菜要去前厅,才掀了一半帘子就看见冷烈负着刀从门口走了进来,少卿的心脏顿时是一阵猛烈收缩,面色瞬变,那阴诡的双眼和那条刀疤他是印象再深不过,十年前就是他带队一路追杀自己。背对着门口冷烈的苏运升此时正焦急的给少卿做着暗示,少卿立马会意,转身就退回了内厨。正待三人准备从后门逃走时,两个斗笠大汉突然就破窗而入,浑然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卿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此时少卿稍微缓了缓,身子紧贴着船篷,只露出半张脸偷偷朝无醉桥那边看去。目光所及,只瞧见桥上一片狼藉,碎石破砖四处散落,桥头处脱力的冷烈提着刀慢慢向摔倒在地的苏运升靠近。当看到桥下赵先生夫妇二人正手持兵器在和一个黑袍人对峙时,少卿心中惊异顿生,但还未来得及去多想,又是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裹挟着一团烟尘已是近在咫尺。
少卿正欲挪动身子想仔细看看那一团正在快速靠近桥头的烟尘,突然已从桥头走下的冷烈猛一回头,两道冰冷的目光利箭般就朝少卿方向射了过来,少卿惊慌之下一脚踩空,船身顿时不稳,剧烈的摇晃了好几下险些翻掉。“太孙殿下,既然认出冷某,又何必再躲躲藏藏呢?你可看好了!冷烈这就送这苏大学士去下面伺候老颜皇殿下!”冷烈脸上带起一丝诡异的笑意,作势就要扬起手中的乌金刀朝苏运升斩下。
“冷烈你住手!”只听的少卿一声冷喝,人已经是走出船舱傲然立于船头,伸手抚了抚被风吹动的发丝,一脸平静的看着冷烈和桥上众人。“难得你们追了我这么多年,今日我随你们回去可以,他们是无辜的,放他们走吧!”少卿指着苏运升和桥上的赵钱孙夫妇,一脸决然之色。“哼哼!颜家太孙果然好风采!不过咱家和这冷烈可是做不了这个主,还是要等大皇子殿下来决断,可否?”少卿没有过多在意刘福的回答,只是满脸心疼地看着桥上为他舍身忘死的三人。少卿完全没有想到赵先生夫妇就是曾经那两位保护他的人,十年前他们已经是死过一次,现在却又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了他身前。今日之前他都以为当初剩下的五人就只剩下了他和苏运升,林清远将军最终还是死了,当这两人现在还还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动摇了,他是多么的希望他们还能活下去啊!就让自己一个人独自去承受这一切又能如何呢?慢慢地,少卿任由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少卿殿下!你一定可以坚持下去!我们夫妻和所有已经死去的那些人一样,都只想保护着殿下您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和赵老酸看着您慢慢长大,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但我们终究是没有办法代替您去承受痛苦完成大任,您要记好,您的性命是属于天下所有人的,他姓云的有何资格来威胁您?今日就让我们再最后为您保驾护航一次吧!赵老酸,要出绝招了!”司徒娇明亮的声音似乎能够破开一切迷雾直达少卿的脑海,在那模糊的目光中,少卿只看见两道身影同时跃起,一青一白两道刺眼的劲气利剑般只朝刘福刺去!
“哈哈哈哈!烟雨楼的人果然忠义!只可惜你们效忠错了主子!今日这小太孙我是要定了,至于这些前朝余孽嘛,首级承至父皇面前,一个可是一千两黄金啊!刘福,冷烈别说没给你们发财的机会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兀的从桥头传来打断了刚才的气氛,众人转头闻声看去,原来刚才的那一道烟尘已然是到了无醉桥头,这话语就是这为首之人所发。只瞧来人身着黄金甲,头束紫金冠,手持七星剑,脚跨火云驹,清瘦苍白的脸上一双细眼微眯,嘴角微微带着一抹嘲弄之意,身后清一色斗笠大汉,看不见一丝表情。“大皇子殿下!您来的速度略慢啊!我这两千两金子马上就收入囊中,这颜太孙就交于殿下您发落了啊!哈哈哈!”刘福一声怪笑,凝起十分劲力,顿时股股罡风四散,冷烈见刘福已经准备下杀手,只好一把提起面前的苏运升,来到了这大皇子云翳面前。
“这天下已经给了你们云家,这十几年来我大颜遗臣可有半人造次,即便是如此,你们还是要赶尽杀绝么?”少卿低垂着头没有再去看这大皇子的嘴脸,双拳紧握,银牙紧咬着一字一字喝道。“哼!自古无情帝王家,孤家寡人,六亲不认,斩草必除根!这个道理太孙您不懂么?”“好一个自古无情!你云翳还不是为了那龙渊殿里的龙位!你这般胸襟,又何以能善待这天下!”云翳嘴角微微抽动,杀机已起,只见他抬手一挥,河道两边瞬间出现两排黑甲弩兵,均是手持破甲连弩,箭头处寒光闪动,齐刷刷的已经瞄准着少卿。
被冷烈丢在云翳面前的苏运升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是焦急万分,摔破的额角处不停地往下淌着的鲜血已经和地上的尘土结成了肮脏的血块。少卿现在已被团团围住,赵钱孙夫妇本来就已是强弩之末,刚刚大皇子又加入战团,更是雪上加霜,九死一生。他到底该怎么办呢?冷汗和鲜血交织成的血水顺着苏运升苍老的面容淌下,看上去狰狞可怖。突然,一阵河风带来些凉意苏运升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伸手慢慢向怀中抹去,一颗浑圆的金属小球已被他攥在了手里。他真的感谢十年前徐陌生给了他这枚雷火珠,原本他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用了呢,没想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雷火花开,十死无生!他苏运升现在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只待刘二黑准备妥当发出信号,他就可以引爆这颗秘密武器了。颜家列祖列宗们一定要保佑少卿殿下啊!苏运升心中已经开始不停的祈祷了。
此时的赵钱孙夫妻二人也是到了极限,劲气渐渐不支,稍一分心,就又被刘福的火龙掌风结结实实的扫中,顿时就如断线的风筝般朝桥头摔落。少卿在船上只是老远听见两声闷哼,赵先生夫妇已经是重重落地,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已受了严重的内伤。“二位义士啊!苏某替颜家谢谢你们!看来今日咱们就要去面见老颜皇了,只是这大任未成,心有不甘啊!”苏运升目眦尽裂,老泪纵横的厉声嘶吼道,仿佛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老匹夫!死到临头还矫情个什么!冷烈!去送他们上路,本皇子晚些还要到明州城庆功呢!记住,下刀快些!本皇子仁慈的很,可见不得那些血腥场景!”云翳依旧是趾高气昂地坐在马背上,耷拉下眼皮瞥了下地上三人,略带不屑的向自己的手下发号着命令。
冷烈单手举起乌金刀,满脸冷笑的着看地上三人,这和八年前的场景是如此相似,相同的几人,相同的绝境,只是这次结局可能再也无法更改。刀已举起,寒芒已露,但这却三人相视一笑,面露决然之色。就在此时,黑风突然从河岸边草丛里一跃而出,把船头失神的少卿直接扑倒在船舱里,紧接着小船尾部两侧气流涌出咕噜咕噜翻起阵阵水泡,刘二黑悄无声息从船尾露出脑袋,双掌齐出全力击在船尾,原本还卡在岸边的小船顿时像箭一样激射而出!转瞬间就来到了桥下直朝桥洞冲去。
“不好!快放箭!”云翳见此变故立马发一声怪叫,“嗖嗖嗖”破空之声随即响彻整个千水镇。但是这乌蓬船速太快,加之船体又轻便小巧,大部分弩箭都射入了河水之中,只有少数弩箭扎在了船身之上。刘福见此状况,如一只猎鹰般腾空跃起只向小船掠去。电光火石间苏运升“哈哈”一声大笑,手中雷火珠已是被重重摔于地面,瞬间火光乍现,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碎石纷飞,气浪四散,整个无醉桥都被笼罩在一片烟尘之中,人的惨叫,马的嘶鸣顿时混成了一片。
良久,烟尘逐渐散尽,露出已经被完全炸毁的无醉桥,那载着少卿的小船在爆炸之前已经已是似箭一般穿过桥洞飞速朝下游驶去,老远之后小船尾部两侧羊皮袋子里的空气已消耗殆尽,船速逐渐开始慢了下来。桥头处,爆炸中心处的冷烈及苏运升三人均已消失不见,四处都是残肢断臂,碎石残垣,简直就是一幅惨绝人寰的场面。冷烈的乌金鬼头刀被震飞数丈,插在春华楼的大门柱上,周围的这些火云骑兵们则都被气浪掀翻,四下飞散,大多数已是命丧黄泉。刘福在爆炸的瞬间强行飞转身形运起全力挡在了云翳马前,巨大的冲击爆炸冲击之下,他后背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五脏六腑移位七窍鲜血直流,眼见也是活不成了。河岸两边的黑甲弩兵受爆炸波及较小,此时正在火速救援,大皇子云翳被从刘福身下扒出来时一身狼狈,浑身血渍,丝毫没有了先前那不可一世的风采。“咳咳,咳咳!先不要管我,快去把那余孽给本殿下抓回来,我要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云翳咳出两口浊气,两眼死盯着那艘顺流而下的小船,气急败坏地朝黑甲弩兵们吼叫道。“是!”一个小头领立马率领小队朝小船方向就飞掠而去!
这些黑甲弩兵也是训练有素,未及片刻就已可以看到追上河中的小船的身影,四名士兵从不远处的河岸边发现了两艘小渔船,这小头领一挥手,众人立马朝着这两艘渔船飞奔而去。就在黑甲兵马上要登船时,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数百家丁,手持着朴刀就朝他们冲杀了过来,战斗一触即发,双方瞬间战成一团。
陈素衣此时心中是慌乱无比,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黑甲弩兵,她不知道带来的这些家丁到底能撑多久,但哪怕是帮少卿争取片刻时间也好啊。果不其然,这些平日里陈府里所招募的家丁浑然不是黑甲兵的对手,不一会儿功夫就倒了一大半,只有哼哈二将稍有些武艺勉强与那小头领还战在一起。素衣盯着河中的小船越来越慢半天也没有动静,心中越发焦急,生怕少卿在刚才的大战中是遭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挽起裙摆就上了一艘渔船准备朝少卿那边划去。这正被哼哈二将缠着小头领一看顿时面色一变,两眼只露狠厉之色,只见他提起劲气一掌逼退哼哈二将,一个鹞子翻身就朝素衣飞掠了过去。
素衣正着全力的划着船桨,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飞身袭来的黑甲头领,“丫头!快当心身后啊!”刘二黑在不远处的河里露出头,朝着素衣大声喊道,但却为时已晚。素衣听闻叫声猛一回头,这黑甲头领掌风已是迎面而到,这一掌是结结实实印在了素衣右肩处,只听得一阵娇呼,素衣娇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刚猛的劲力,张口就喷出一口鲜血,胸口白衣被染出点点血花!“素衣!”船上刚刚苏醒过来的少卿趴在船头看着飞落的少女是失声惊呼,顾不得还插腿上的弩箭就要冲下船去,但却被黑风死死拽着裤腿,只能眼睁睁看着素衣落在了河中。
河水中的刘二黑如同一鲨鱼一样全力向素衣落水处游去,待到捞起素衣时,少女已然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他赶忙运起全身劲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不远处的少卿像发了疯一样疯狂的摇着船桨就向刘二黑这里划来,当从刘二黑手里接过素衣时,已是泪眼模糊。刘二黑挥起铜烟锅挡掉黑甲统领不断射过来的弩箭,焦急的对少卿说到:“殿下,没有时间耽搁了,船舱隔板有东西我都给您预备好了,您带着素衣丫头赶紧离开,一路上这黑风会给你们带路的,我回去挡住他们!”说罢在水中一个翻身双脚蹬在船尾,回身向岸边游了过去。
少卿望了一眼刘二黑远去的身影,一把擦掉眼中的泪水,借着刚才刘二黑最后的一丝推力奋力摇起船桨就向下游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