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斋,是千水镇唯一的一座书斋,柳木牌匾上的三个鎏金大篆在光线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这可是赵先生的得意之作。原来的千水镇并没有书斋,家中富庶的子弟也只能到百里外的州府里去求学,而一般渔民家庭则只有自家传授或向一些稍有学问的人求教,学习些简单的术数,识些常用字也就算是有了个交待了。八年前,赵先生和夫人来到镇子上办下这间书斋,不仅面向全镇开放,而且每人每期只收取二十文铜板。这一举动使得赵先生一来就在镇上取得了很高的威望,很是受人尊敬。自此以后,这个镇上就多了许多新的活力,原本还未成年就要下海跟船的熊孩子们得到了解放,夺回了原本就属于他们的欢乐时光;终日苦于前途的清苦渔民们也在自家孩子身上看到了些许希望,于是更加卖力的出海劳作。书斋里共设立了两个班级,六到十岁一班,十到十六岁一班,赵先生夫妇二人各司其职,先生负责教授引导,夫人则是督促练习。少卿在这里已经是度过了八个春秋,初夏过后就可以完全出师了。走在这熟悉的青石板路上,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想着那模糊的倩影,晃神之间,少卿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书斋的门口。
牌匾上的金字依然是那么晃眼,腿脚刚刚跨进大门少卿就听得赵先生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从内院传来:“咱们现在生活的地方叫做玄西大陆,十年前玄西侯东进囚龙关,灭取大颜建立起咱们现在的玄西王朝。而今天下自北向南三分九州,北三洲为西北寒岩洲,正北漠北洲,东北燕云洲,此三洲与极北冰原接壤,王朝内最精锐的黑风铁骑巡防整条北境线,以御冰狼族。中三洲里正西秦洲,山地密林蜿蜒绵亘如同囚龙现世;帝都乃天下之中天河洲,人口千万,盛世繁华,通天河在此分流,西去怒泉江,东出烟淮河;正东隐月洲,上古隐月族聚居于此,玄妙异术,医蛊通玄。南三洲,西南怒泉州,怒泉江贯穿全境汇入西海,由于江水浑浊,入海口处如同黄龙入海,巍巍壮观。正南明州,就是我们所居的州府了,下辖南海七星岛,渔产丰饶,贸易繁荣。东南淮州,烟东平原,鱼米之乡,烟淮河蜿蜒千里流入东海。先生我年轻时走南闯北,这九州大地大多都去过了...........。”少卿听着这早已熟烂的知识,看着那一张张露着兴奋之色的小脸,不觉心生感慨。继续向内院方向走去,就见那赵夫人正拿着戒尺在监督大班的人在习字,之间一个个少男少女们正襟危坐,提笔、探墨、润笔再到下笔整个过程都是一气呵成。少卿余光所及,那道熟悉的倩影顿时映入眼帘,在最靠里的一个独立座位上,一位身着湖色褙子的少女,正在聚精会神的写字,一笔一划自然而流畅,稍稍蓬松的双丫髻和垂于两侧的燕尾上都束以湖色的发带,呼吸动静间都呈现出一副和谐的美感。片刻,一副字完,少女轻吐一口气,抬头正看见少卿在院中那颗银杏树旁看着自己,先是一怔,随手拨弄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刘海冲着少卿宛然一笑,梨涡浅显间臻首轻摇。四目对视还有些发呆的少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感面色发烫,慌忙拱手朝少女施了一礼红着脸就快步向赵先生那边去了。
此时赵先生已经授课完毕,正闲适的坐在竹藤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壶,老远看见少卿匆匆忙忙的样子,便摆手示意他过来。“少卿啊,怎么现在才过来,今春的新酒可做好了?怎么没捎带上几壶啊!你不知这几日可是把我馋坏了!”还未走近,少卿就听见赵先生那慢悠悠的声音有些酸味,快步走到先生跟前,只好拱手道:”先生,哪有这么快啊,这酒昨日才上酒架呢!您这也太心急了。您放心,这出坛之日少卿定然是第一个孝敬先生!”赵先生慢慢放下手中的紫砂壶,示意少卿在边上坐下,伸手递过来一杯茶水,看着少卿又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少卿,一转眼你就要出师了,你天资聪颖,该学的你早就学会了,我老赵也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可以再教给你,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去走了啊!来,我们今日就以茶代酒,共饮此杯!“说罢,一仰头,杯中已空。少卿轻叹一声,双手持杯,也一饮而尽。“先生,少卿和爷爷下月初就要离开千水镇了,今日特来辞行,本不知如何开口,没想先生却早已洞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请受学生一拜!”说着少卿便已附身拜倒,头已触地。赵先生连忙扶起少卿,眼中波光流动,少卿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学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许在未来,都是。他和夫人一直以来都把少卿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这些年来竭尽全力来守护他成长。现在看着眼前这丰神俊逸的少年,胸中一股自豪感顿时油然而生。
“少卿,你师母那边也下课了,你过去交代一声。还有,素衣那边,你也去解释清楚,稍后我在叫你师母过去帮你说说话,可不能轻怠了陈家.”赵先生拍了拍少卿肩膀,指着内院让他过去。少卿收了收心神,不好意思的朝先生笑了笑,拱手辞别。
内院里,学生们正陆陆续续的走出来,看见少卿过来,都一一停住向他招呼.少卿笑着回礼,和一些相熟的学生还聊上几句.学堂里学生都已离去,只剩下那湖衣少女在教台边和赵夫人在聊些什么,时而掩嘴轻笑,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又聊了一会儿,赵夫人一转头就瞧见少卿双手紧握有些局促的矗立在门口,不禁哑然失笑,忙招呼少卿赶紧过来.少卿在门口有些尴尬,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朝里走去.还未走近,少卿就见师母和那少女一起笑盈盈的盯着自己,瞬间脸色微红,只觉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有余.“见过师母,素衣姑娘,“少卿拱手行礼,还未抬头,赵夫人就一把拉过他.“少卿小子,今个怎么是空手过来啊,酒呢?是不是在前院赵老酸全给劫走了?“少卿一脸苦笑,心想这夫妻俩酒瘾还真是大,只能又把刚给赵先生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赵夫人听了,一对小眼提溜一转,嘟囔着道:“我还是不放心那老酸头,素衣啊,你们先聊着,我去前院给他上上课!“说完,一双小脚“噔噔噔“就往外去了,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给素衣眨眨眼,把屋内两人骚的是满脸通红.
片刻,赵夫人就已到了前院,只听得夫人那大嗓门和先生的软言软语传来。素衣忍不住噗的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少卿抹了一把手心的细汗,赶紧挪过凳子就在素衣旁坐了下来。“师母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啊,先生这下又要吃苦头了。““哼!那可不见得,先生每次都谦让着夫人,夫人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那会真的去欺负先生.先生可不像某些公子哥,在灯会上出风头,硬是把二十五个灯谜全都解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灯谜太过简单,没有深度。还害的本姑娘不小心从阁楼上摔了下来,真是可恶至极!“少卿本来只是随便捡了个话题,想缓解下气氛,没成想这素衣却是打蛇随棍上,又把往事重提,脸色是瞬间晴天转雨,弄得少卿是根本无法招架.“我.....我...你....你..“少卿憋红着俊脸结结巴巴的正欲解释,却不想这位素衣姑娘猛的转过头来,一双含着笑意的杏眼盯着少卿又轻声问道:“少卿公子,这几日你不是告假在店里做酒么,怎么,知道我今日有课,专程来寻我么?“由于两人坐得有些近,少女这一凑过来,那熟悉的少女香味直往少卿鼻子里灌,少卿顿时脑子晕晕乎乎的,呼吸急促,一张俊脸已成了猪肝色。看着少卿这副窘态,素衣又有些不忍,忙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这段时间没见你,怎么都变黑了,这又不是夏天,是不是苏爷爷天天催着你做酒啊!明日我就叫爹爹去找他!“素衣嘟着小嘴满脸义愤填膺的样子,一只粉拳在空中连连飞舞。“哎!素衣大小姐啊,你可就不要添乱了啊,被你刚才这一闹,我差点都忘了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其实我这次来是专门向先生和师母辞行的。““什么?辞什么行?你是要准备去哪里啊?是不是我爹爹催你催的太紧了啊?这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回家找爹爹说去!让他不要再逼着你了!“没等少卿讲完,素衣就着急着问道,作势就要起身.“不是的!不是的!你慢慢听我讲。我本来是要专程去寻你和你解释清楚的,刚好今天遇见你在这里,索性就一并和你说了吧.“少卿看着眼圈微红的素衣面有愧色,只是低垂着头再不敢抬眼去看素衣。“你们都知道我和爷爷本来就不是明州人,八年前我们一路逃难才来到了这里,现在我确实有不得已的原因要离开这里,我不想牵连大家,更不想把你也卷进来,这其中枝节你也就不要再问。“顿了一会儿,少卿终于是鼓起勇气猛地抬起头,一把握住素衣的小手,明亮的双目盯着素衣,一脸正然道:“素衣,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我也很是喜欢你,但我真的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把你乃至与你的家人都牵扯进来,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更是给不了你幸福!我走之后,你就,你就慢慢忘了我吧!“少卿情绪有些激动,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不由得已是红了眼眶。素衣听着沉默着没有再出声,只是抽出双手轻轻的把少卿抱住,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从秀目中掉落.
“少卿你这混账小子,老娘是怎么教你的啊!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方显男儿本色!你不要像苏老儿那般迂腐,既然喜欢,又不能留下,那就把素衣带着一起走!哎!赵老酸你不要拦我,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嘭的一声,赵夫人一把甩开赵先生推开门就冲了进来,此时还相拥在一起少卿二人顿时是羞不可抑,满脸绯红。门口只留下了满脸无奈的赵先生躺在地上只哼哼,叹着气叫到:“你这是妇人之见啊,真不知是为他们好还是在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