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就是星期一,唐晓云听见鸡叫就爬起来。正在穿衣服的时候看见妹妹云朵也起来了,不停的打着呵欠伸手揉着眼睛。
唐晓云有些心疼:“云朵,这礼拜是不是咱们家放牛?”
云朵点点头,小脑袋上面头发蓬乱的跟一堆稻草似的。
唐家三兄弟共养着一头老黄牛,这时候的牛在农村还是一件贵重家当,农忙的时候犁地万万离不得。
如今农闲的时候就每家轮流放养,牛棚也搭在唐家前院里。
前两年村里不太平的时候轮到哪家放养的就连晚上睡觉都要格外留神些,就怕有贼夜里来偷牛。
“是啊,昨天姆妈跟我说了好几次叫我千万别忘了。姐,我先去牵牛了,一会儿上学你一定等我啊。”
唐云朵说着也顾不上洗脸梳头,赤着脚就走出去了。
唐晓云连忙跟上,她们早上八点钟要到学校,但是在这之前她得先去挑水把水缸灌满,然后把鸡喂了把猪食热好。
唐老屋这个村总共就一口水井,离唐晓云的家并不算远。可是对于一个九岁的女孩来说,就算唐晓云生得高挑,挑着一担七八十斤的水来回几趟,也实在不算是轻松的活。
而且早上挑水的人多,有时候去到井边还得排队等。
这不,就在唐晓云看见井边有人,刚刚放下肩膀上的扁担准备舒口气的时候,就听自家前院里远远传来婶娘朱桂英那把尖锐的大嗓门在叫骂着。
三婶朱桂英历来是唐家三房中最嚣张最霸道的儿媳妇,没有之一。
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娘家儿子多。
三个哥哥外带两个弟弟,中间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只要她在婆家受了丁点委屈,这些兄弟们就会一起敞着膀子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杀到唐家来。
那架势,就算唐家奶奶再厉害也得避让三分。
而唐晓云的姆妈吃亏也就吃亏在这上头,她娘家只有一个弟弟,而且前几年就不知道跟什么人跑了。
说是离家出走,如今音讯全无,不少人私底下议论只怕是早就死在外头了。
这会儿唐晓云听了一下,似乎就是三婶正在跟奶奶骂架。
而奶奶也毫不示弱,仗着自己婆母的身份直接走到院子中央,扯开嗓子对着媳妇劈头盖脑的骂出来一串:“扫把星”、“只会生丫头片子的xxx”、“红眼病得治”之类的粗俗俚语。
唐晓云听了一会,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在农村里面,婆媳妯娌之间的骂架动手,有时候只是因为一坨鸡屎或者几粒剩饭,彼此就能大动干戈。
而相对于泼辣的婶娘和一贯强势的奶奶而言,这一回婆媳两的交锋显然还算“客气斯文”的。
要知道,她以前可是没少听婶娘一张嘴,就能流利的冒出一大堆绝不重样的男女器官,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人家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至于奶奶么,也绝不是吃素的。
要不然,哪能把三个儿媳妇都拿捏的死死的,儿孙们都得瞧着她脸色说话?
唐晓云连着跑了四趟,这才总算把昨晚已经见底的水缸给灌满了。
她盖上那个破了半边的木锅盖掩在水缸上,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又听隔壁的婶娘跟自己姆妈吵上了。
不一会,姆妈姚爱华一脸怒容的捉着一只母鸡从外面走进来,对着隔壁狠狠的呸了一口:“不长眼的毒妇!哪只眼睛看见我家的鸡吃了你的鸡食?红眼病,自己生不出儿子还怨别人!”
唐晓云看母鸡好像脚上有些不利索,便问道:“姆妈,咱家这鸡怎么了?”
“还用问?还不是被朱桂英那恶妇拿扫帚给打了!”
唐晓云家里总共就养了三四只鸡,这只母鸡已经开始下蛋了,算是值钱家当。
因此姚爱华不得不观察了一番,在确定母鸡没什么事情之后才站起来,随后变戏法似的从冒着热气的大锅里舀出了一只白白的鸡蛋来!
唐晓云有些惊讶,要知道这时候家里的鸡蛋除了过年过节之外,其余的时候都不是拿来吃的,而是攒了拿去集市上换点钱或者买油买盐之类的。
要拿若干年之后的专业术语来讲,这就是可流通货币了。
“这是你奶奶先前送过来给你弟弟补身体的,她朱桂英不就是眼红吗?我就索性光明正大的让她看看,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到底能怨谁?”
唐晓云来不及劝阻姆妈,脑子里隐约想起来,前世的这一天,好像婶娘朱桂英就跟大伯娘刘招娣一起合伙把姆妈给暴打了一顿。
而这会儿爸爸唐建国还在地里干活,等到他赶回来劝架拉开的时候,姆妈已经被打歪了鼻梁满脸是血躺在了地上!
就是这一次暴打,让姆妈姚爱华以后动不动就流鼻血,腰上也落下了毛病,一到阴雨天就痛的直不起身来。
唐晓云脑子里轰了一声,本能的立马追了上去。
可是眼见姆妈叫醒了弟弟,并且抱着坐到了前院的窗下,开始往弟弟唐小军嘴里塞鸡蛋的时候,她就知道,来不及了!
这时候通讯基本靠吼,偏生唐奶奶这会儿也挪着小脚去井边挑水了。情急之下唐晓云只有跑到隔壁婶娘家的厨房里,拿火钳把灶里正在烧着的几根柴胡乱给扔到了角落的杂草堆里。
她算的很准,这堆引火的干杂草很容易被点燃而且火苗窜起就是老高,附近左右没有大的木头干柴,顶多也就是吓一吓婶娘让她赶紧回来救火罢了。
她慌乱的把火钳放下,刚要转身就碰上了自己的堂妹唐海花。
“你在干什么?姆妈——”
唐晓云仗着自己个头高,一把捂住她的嘴,绷着脸道:“不准乱叫!你敢叫你姆妈过来,我就把你去年期末考试改了分数的事情告诉她!还有上回你偷了你家里五分钱拿去买了糖吃…….”
被拿住把柄的唐海花不敢再叫,眼见唐晓云跑掉之后,连忙拿瓢去水缸里舀水灭火。
而后唐晓云又把搁在自家厨房里那一簸箕的发霉精面粉给端到了前院,装着问姆妈的样子走上前,道:“姆妈,今天要不要再把这面粉给晒一晒?我看还能吃呢!”
她话音刚落,就被婶娘粗壮的胳膊给抡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