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清朗关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筝儿,你怎么样?好点了没?”
循着声音扭头看去,秦筝双眸清澈如水,看到的却只有无尽的黑暗。
秦家六小姐,体弱多病,还是个瞎子!
秦筝心底冷笑,眼盲不可怕,可怕的是像她曾经一样心盲。
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正是她这具身体的同胞兄长秦书南,对她很是疼爱照顾。
秦筝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着少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哥哥放心,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说话的语气软绵,还带着上扬的尾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起来也像是在撒娇。眼眸如水肌肤胜雪,盈盈一笑的样子比他见过的任何美人都要美。
秦书南看着面前的妹妹突然有些呆了,许久才晃过神来:“筝儿,你这样真好。等过两日往外面的戒严解了,哥哥就带你出去散散心。”
“外面被戒严了?”秦筝敏锐问道。
秦书南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以为面前的小家伙以为自己又在框她,于是急忙解释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哥哥何时骗过你,不过最近接连发生了两场大火,全城戒严,街上到处都是士兵,乱得很,等过些日子哥哥再带你出去。”
秦筝表情僵住,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揪住,喃喃问道:“什么大火?”
“是在你生病昏迷期间发生的事了。那天秦相府和七王府不知为何同时走水,秦相一家连嫁人的七王妃都命丧火海,无一幸免。大家都说是秦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遭到天谴。”
遭到天谴?
秦筝死死咬着嘴唇,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父亲忠心爱国,一生光明磊落,兄长常年带兵驻守边疆,身上大伤小伤不断,从没抱怨过半句。父亲和兄长什么都没有做错,难道就因为功劳太大,宋珏离就要害死他们吗?还要让他们背上遭天谴的罪名。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无耻?
从不曾遗忘的惨烈过往汹涌而至,再次将她拉入深渊。
被软禁在王府时的无助委屈,被断了十指时的心死麻木,被烈火灼身的痛苦绝望,被他背叛时的愤怒怨恨……
“对了,贵妃娘娘生病,皇上把母亲留在宫中照顾贵妃娘娘,恐怕没个三五日回不来。这几日哥哥陪你好不好?”
秦筝愣了下。
贵妃?
秦筝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哪位贵妃啊?”
秦书南奇怪地看了秦筝一眼:“什么哪位贵妃,后宫里现在不就只有贤贵妃一人么?她是长公主的女儿,和阳郡主。皇上重情重义,和贤贵妃幼时就相识,是真心喜爱才纳她入宫的。”
秦筝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向秦书南的方向,根本没有听见秦书南后面说的什么。
和阳郡主不就是她的好友卢潇潇吗?她怎么成了宋珏离的妃子?
宋珏离怎么对她的,卢潇潇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要给这种人当妃子?
呼吸骤然加速,秦筝感觉自己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来,秦书南见她情况不对,怕她又像昨天一样呼吸不畅,一个健步冲到她身旁扶着她的肩膀唤道:“筝儿!筝儿!”
秦筝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轻轻地说道:“哥哥,我没事,就是刚睡醒,还不太清醒。”
秦书南摸了下秦筝的脉象,确认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先和哥哥用完早饭,吃过药就回再睡会儿,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知道吗?”
“嗯。”
妹妹乖巧懂事,秦书南没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整个白天秦筝就在丫鬟的搀扶下熟悉着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到了下午,她已经可以在脑海中把整个小院的布局都画出来了。自己在哪,该怎么走,走几步,比照着她脑海中的布局图,分毫不差。
秦书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秦筝正在丫鬟们惊叹的目光下在屋内随意走动,和常人无异。
若不是注意到秦筝的眼眸里还是没有焦距,他真的会以为妹妹的眼睛能看见了。
“筝儿,你怎么做到的?”
秦筝歪头想了下,小秦筝以前从没想过要靠自己走路,她看得见,却曾和人用这种方法走出过密道。
就是那一次被困密道,她对他情根深种,从此万劫不复。
秦书南看出秦筝的异样,正要说话,丫鬟前来通报,说是老夫人过来了。
秦书南瞬间变了脸色,抓着秦筝的胳膊把她往床边带:“祖母来了,筝儿你快躺好。”
秦老夫人进门走到床边坐下,摸着秦筝的小脸,脸上笑成一朵花:“要不说还是小姑娘娇呢,啧啧,瞧这小脸嫩的,又细又滑,我摸着都心动,要不是患有眼疾,那些个王公贵族早就……”
“祖母!”秦书南自然知道秦老夫人打的什么注意,在秦家的女儿都被送了对秦家有帮助的达官贵人,家中就只剩下秦筝这一个女儿,于是急忙开口打断,“筝儿还小。”
“小什么小?筝儿今年也有……十三了吧?”
连孙女的年纪都能记错,可见小秦筝以前有多不受待见。秦筝微微低头,不着痕迹地躲开秦老夫人的大手,细声细气地答道:“已经十五了。”
“十五了?”
短暂的吃惊过后,秦老夫人脸上笑容更盛,又去抓秦筝放在被子上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十五好啊,筝儿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你娘也真是的,不早点来找我,让我给你相看个好人家。”
是找个可以帮大伯父官职更上一步的权贵吧?
秦书南掩在袖下的双拳紧握,秦筝怎么听不出来秦老夫人话里的意思,猛地抽出被老夫人抓着的手,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秦书南心领神会,立刻配合地说道:“祖母,筝儿的亲事自有爹爹和娘亲做主,不敢劳烦祖母操心。眼下筝儿还未病痊,还请祖母先行回去,免得过了病气。”
秦老夫人最是爱惜自己的身体,已经退到离床两步远的位置,看着床上的秦筝。
因为咳嗽得太用力,脸颊染上一抹嫣红,她这副病娇的样子,竟比刚刚还要生动几分,如在寒雨中轻颤的绒花般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