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无轩抬手，随手在备忘录上又记了几笔。
“为什么这次没有？”
他的视线看向陆婷，语气犀利了几分。
陆婷皱眉，语气犹豫，这问题她答不上，“或许是害怕死者的回家，提早进行风险规避……”
“不对。”谈无轩指尖轻点桌面，剑眉微蹙。
陆婷面露尴尬，古沐晴两手撑在桌面上，“人是会变卦的，作为情感动物，就算是小梅提前去出租屋居住也没什么不妥吧？”
谈无轩挑眉：“但你低估了人的习惯性。”
他接过古沐晴手中的资料，翻过几页，最终停留在某页。
“结婚十年，家暴十年，带着孩子逃避式的外出只发生在近半年内，行为规律，突然打破的行为的情况不多。”
古沐晴拧着眉头细听，恍然大悟，一边暗自懊恼自己有点像墙头草，谈无轩说什么就是什么。
会议室沉默一片，古沐晴出声提醒：“资料拷贝好了。”
谈无轩推开椅子起身，“这场会议已经没有再开的必要了。”
话落长腿迈出径直离开。
古沐晴为难的看了一眼会议室中的刑侦组成员，心中震惊了一秒钟。
她想过谈无轩的性格会得罪人，但是没想到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
两人刚出门，便撞见了匆忙赶过来的杜腾飞。
“怎么就走了？”杜腾飞抬手，眼神落在会议室里面。
谈无轩步伐匆匆，古沐晴沉吟一声，解释道：“他拿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了。对了，小梅……你送走了？”
“嗯。”杜腾飞点头：“刚刚将她送走，让她回去好好准备死者的后事。”
“她去接死者了？”古沐晴睁大眼睛。
他们刚才判断出小梅的嫌疑程度很大，转眼对方就要去接死者，如果真的让小梅把人接走了，接下来的调查将会变得无疾而终。
“你先让法医部不许让人把尸体带走。”谈无轩的电梯已经下去了，古沐晴想也没想便往安全通道里面钻。
“怎么回事？我都要让人结案了！”杜腾飞疑惑的高喊一声。
只听见了古沐晴丢下一句：“之后给你解释！”
辉腾在大道上飞速前行，玻璃窗隔绝了呼啸的风声。
古沐晴坐在副驾驶，拷贝的资料摊开在两条大腿上。
“资料上显示小梅的不在场证据充分，但我判断的结果跟你侧写的想法差不多。”
两人同时怀疑小梅的犯罪嫌弃最大。
“凭直觉么？”谈无轩单手控着方向盘，声音清淡。
无形之中又被diss了的古沐晴额头冒出不满：“就许你会侧写是吧？我不会看面部表情推理？”
“推。”
古沐晴强忍住将资料砸在谈无轩身上的冲动，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清心口诀，咬咬牙继续说道：“我仔细观察了小梅，她在讲述死者生前经常酗酒的时候，眼神恐惧愤恨。死者平日里就有家暴的习惯，在酗酒之后，行为可想而知，以及在这种极端氛围中生活的女性，也会出现两种极端的性格表现：极度软弱，或者极度刚硬。”
“小梅属于哪一种？”对古沐晴并不专业但有趣的类比吸引，谈无轩难得跟了一句话。
“第二种。”古沐晴大大的双眼微眯，眼前闪过小梅的眼睛，她的双眼皮很大很深，眼尾皱纹深刻。
“做人不能只看表面，小梅心中有恨，她不仅恐惧而且憎恨死者。”
说到这里，古沐晴的心里突然猛的一紧。
十年如一日的在如此暴力的环境中生活，小梅遭受的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家庭暴力，她的身心和精神在某种程度上皆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而这一切，在实施家暴的男人的身上，却什么也看不出。
心情骤然沉重了不少，古沐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陷入了沉思。
先前只顾着一门心思的对案件进行分析，沉默的这一瞬间，她突然想到，如果小梅真的是杀人凶手怎么办？
死刑，无期徒刑两个字眼争相不断的从古沐晴的眼前晃过，她突然有些抗拒继续跟进这件案子。
“如果……小梅真的是杀人凶手……”
“法律会进行制裁。”
谈无轩淡声道，清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古沐晴沉默了下来，她眼神盯着虚空，明明身处封闭的车里面，却感觉吸进肺部的空气带着一股冷意，让人从头到脚一个结实的激灵。
“这对小梅不公平……”古沐晴深深的拧起眉头：“她在遭受了长达十年的家庭暴力后，最终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对自身的安危进行了反抗，不该由冷冰冰的法律对她进行宣判。”
情绪激动，无形中，古沐晴的声音大了不少。
谈无轩不为所动：“那么谁来做审判官，你么？”
“我……”
古沐晴出声，语气骤然卡壳。
她咬着嘴唇，眼神不甘。
谈无轩冷笑一声，低沉的嗓音静静的流泻在空气中：“道德跟法律从来都不是平行线。”
“这不是无辜的人被制裁的理由。”古沐晴无法走出自己的道德圈，语气赌气。
“这也不是小梅杀人的理由。”
“那她该怎么办？”古沐晴咬牙，语气愤怒：“她遭受家暴的时候，法律无法保护她，你告诉我她该怎么办？”
“报警。”
清冷的声音毫无感情的传入古沐晴的耳朵。
古沐晴有些泄气，仿佛一份重重的拳头打入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不带任何力气，将她一腔怒火冰冻得无处消磨。
“法律保护了谁呢？”古沐晴放在窗沿边的手一松，无声的看向谈无轩。
“以暴制暴不能解决问题，也不是作为司法人员应该思考的，按照你的想法，古小姐，你可以回家写一部关于法外制裁人的小说。”
谈无轩冷声打断古沐晴的思维，车子骤然停下，古沐晴脑袋差点磕上去，她捂着头看着谈无轩冷淡的脸庞，心里猛的一惊。
是了，她现在不是普通的群众，可以用道德和感情来衡量一切。
她是破案组工作人员，小梅现在除了是警察的公民之外，更是杀人嫌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