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一个在鲁国无论高低贵贱都为之熟悉的名字,不过在十年前,他还只是季孙家一个普通的下士罢了,但在十年间,他倚靠自己的勇武,不断地建立功勋,慢慢地成为了季孙家的第一猛士。
如果按照他平民的出身来说,这已经是阳虎仕途的顶峰了,但是在五年前,季孙家家主季孙意如因为恶了鲁公,被鲁国联合自己的家臣郈氏和臧氏一起讨伐,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季孙意如连忙向鲁公请罪,甚至提出了自己退出季孙家并且自我驱逐出鲁境的条件,但都被一一拒绝——因为对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季孙意如的脑袋,无奈之下,季孙意如只得拼命抵抗
就在季孙意如走投无路之际,阳虎带着叔孙氏的援兵到了,原来他早已暗地里结交了叔孙氏的重臣鬷戾,以晋公假道伐虢的故事说服了对方,而鬷戾也以此故事说服了叔孙不敢,叔孙不敢则立刻派遣了自己的家将前往救援。
与此同时,孟孙家的家主孟孙何忌则安坐城中,并且对鲁公的使者郈昭伯以礼相待,但是当他听到叔孙氏的援军已经到达战场并且击溃了臧昭伯的军伍时,立刻令人将郈昭伯斩于阶下,并且派兵攻击郈氏的营地。
在三家的夹攻下,鲁公的阵营立刻土崩瓦解了下来,季孙意如的危机也立刻解了开来,三家的军伍会和后又立刻对鲁公展开了追击,并且将鲁公赶出了鲁境,同时立鲁公的弟弟公子宋为鲁候,至此,三恒——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共掌鲁国的政权,而阳虎也因功被封为阳地的大夫,一手掌控了季孙氏的军权,并且利用季孙意如重病不问政事之际,拉拢友方、排斥异己,逐渐成为了季孙家的第一重臣,甚至于在民间还传出了“季孙之政出阳门”之类的言语。
就是一个如此在鲁国有权有势的男人,此刻正跪坐在厅堂之上,对着面前的一名年轻男子笑着说着什么,而那名年轻男子则跪坐在阳虎的下方,不时地回应着什么,只是他眼神中偶尔会泛出一丝空灵,显然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阳虎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在之前的接触中,他只知晓对方名毅,是一个从晋国流亡过来的士子,只是对方一举一动中自有一份韵律在其中,使得阳虎并不相信对方所说的内容,毕竟这种近于完美的仪态他也只是在一个男子那里见识过,那是个以礼仪规范自己,并且近乎入魔的男人,也因此,阳虎对那个男子十分地厌恶,在政坛上也对对方不停地打压,使得对方虽有贤名,但是却只能闲置家中,以教书为生。
尽管阳虎对这种恪守礼仪的人非常厌恶,但是他面前的这名年轻男子却没有给他这种感觉,所谓的“如沐春风”也不过如是了。
“识礼而不拘礼,礼下而不媚上……晋国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了?”
阳虎的的心中暗暗地想道,同时开始盘算起对方的身份来,但是他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对方的身份,也就暂且将这份疑心按下,继续和对方交谈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屋外了传来了一声呵斥,接着屋门被人拉开,一个女子从外面闯了进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来人,阳虎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原来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阳清,且不论对方进来的时候十分蛮横,单单是她不施粉黛的素颜和仍在滴水的发梢就让他十分地不满,更不用说对方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用泷纱罩身的斗笠遮住面部,将自己那令人犯怵的窟窿显露了出来。
“听闻父上对小女招婿,特来拜见。”
阳清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那个年轻的男子来,只见对方仍端坐地上,并没有对自己这里看过来,于是她便从腰间拔出短剑,向着对方刺了过去。
“混账!”
阳虎见状,立刻对着阳清呵斥了起来,不过他也就仅仅只是呵斥罢了,因为他也存着借女儿的手来考校对方的目的。
“如果连清儿的这下子都接不下来,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像这样的废物,死便死了!”
短剑飞快地刺向了对方,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抵在了对方的额头上,但是出乎阳清意料之外的是,对方在这过程中竟然没有做出丝毫抵抗或者闪避的动作,只是安稳地端坐着,本来阳清还以为是对方被吓得不敢动弹,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阳清却是看不到一丝丝恐惧的神色,即使是利剑加额,男子也只是将茶碗端起,轻轻地抿了一下罢了。
“你是瞎子么?”
阳清一边将短剑收起,一边将自己的头伸到了对方的面前,将自己的缺陷完完全全地展露在对方的面前,同时一只独目紧紧地盯着对方,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嘲讽或者嫌弃的眼神来,这样她便可以借题发挥,大闹一番,从而打消掉阳虎的如意算盘,但是令她失望的是,对方的眼神中却露出了怜悯的神色来,而这一神色更是让她暴跳如雷了起来。
“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眼神来,我可不需要你的怜悯!”
“是,在下失礼了。”年轻男子并没有和她争辩什么,只是微微欠下身子,向阳清施了一礼,轻声说道。
见对方如此行径,阳清的怒火立刻平息了下来,本来她就有借题发挥的意思,毕竟她也不是那种完全蛮横不讲理的人,更何况对方这种毫不在意的行为更是让她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于是她便直起身,转身向屋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阳虎突然站起来对着阳清喊道,而听到父亲的吼声,阳清则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来对着对方说道:“不知父亲还有什么教诲。”
“你……”
阳虎指着阳清,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而这时,年轻男子站起身来,向着阳虎施了一礼,说道:“大夫的好意,子恒已然明了,一切就按大夫所言而行便是了。”
“好,那么请暂在偏房歇息。”
“是。”
年轻男子站起身来,先是阳虎行礼,然后转过身去,对着阳清又是一礼,然后才在仆从的指引下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