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发生了之前一系列诡异事件，我一定以为村长是在耸人听闻，故意要吓走我。
但现在，我对村长的话深信不疑。
我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习惯了房间里的味道之后，竟然觉得这烟雾让我的身体感觉很舒服。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村长的烟草里头也有讲究？
我好奇地试图透过烟雾看清村长的表情，可越努力看到的东西就越模糊。
村长的声音从烟雾那边传来：“阿秀，如果你阿爹还在，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可如今……唉，我没本事，护不住你，等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来接你了。”
我不禁一愣：“接我？谁？我在这世上，除了阿爹之外没别人了。”
村长苦笑一声：“这世上不是非要有血缘关系才能对你好的。除了血缘之外，还有许多更加强大的力量将不同的人捆在一起。”
这话对我一个八岁小丫头来说实在太高深了。
我困惑地看着村长，虽然不说话，但一头雾水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村长轻笑着，自嘲地念了一句：“是啊，与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自顾自平复了一下情绪，很快恢复了冷静：“阿秀，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得答应好好听着，别插嘴。”
我用力点了点头：“我答应。”
别说听着别插嘴了。
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村长，他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村长却迟疑了，一时之间只听得到他吞云吐雾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终于说道：“我要说的事儿，是你的身世。简单来讲——你并不是老苗的孩子。”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然后直接将拳头塞进了嘴里。
嗯，我不插嘴——这是说好的。
如果打破约定，村长不把后面的事情说给我听了怎么办？
村长又一次沉默下来，片刻后从头说起，讲给我听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之前夏美兰说我邪门，就是因为我身世的缘故。
那会儿阿爹才刚刚将那黄鼠狼砸死在石头下。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有漏网之鱼，阿爹做完那一切之后，特地去黄鼠狼的巢穴检查了一番。
没想到这一检查，就查出了问题。
那黄鼠狼似乎是快成精了，居住的洞穴里已经有了人类住处的雏形：有床有桌椅。
而当时只有几个月大的我就是用一张大叶子包着放在了土块堆出来的床上。
黄鼠狼的孩子。
阿爹刚把我带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都是这么叫的。
但如果没有阿爹，全村人早就在旱灾当中变成一地干尸了。所以村长勒令谁都不许说我的闲话，而老一辈的管住了嘴巴，小辈们自然就不知道我身上的秘密。
即便如此，村里的大人也还是以我和阿爹是外姓人为借口，督促自家的孩子不要和我混在一起。
若不是我细皮嫩肉长得可爱，在这村里怕是要被排挤死。
村长说到这里，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
房间里的烟雾逐渐散去了。我这才看到，村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老泪纵横。
这一幕让我心中升起的质疑和埋怨全都散了。我相信，村长和阿爹一块儿瞒着我这些事情一定都是为了我好。
我很想问：阿爹不让我上山，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村长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点点头说：“虽然不是亲生，但你阿爹是真的将你当自己女儿在宠的。他不让你上山，是因为当初那黄鼠狼其实有一个幼崽。”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要死了，阿爹杀了人家血亲，这幼崽长大了岂不是要来报仇？
果然，村长说：“一只还没开化灵智的小黄鼠狼，活下来的可能性并不高。但话又说回来，这黄皮子天生邪门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所以，你阿爹从来不让你上山，就是知道你命中早晚要有一劫——这都是他当初造下的孽债。”
我很认真地听着，一边听一边自己琢磨。
阿爹怕黄鼠狼寻仇不让我上山。
可是不对啊。
我上山没有遇到黄鼠狼，只挖了一块红石头。
难道那小贩是黄鼠狼变的？如果是那样，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村民们哪儿都找不到他——因为本来就是山上的东西嘛。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人声嘈杂。
在七嘴八舌的声音当中，我勉强捕捉到一个耸人听闻的字眼：“又死人了。”
谁？谁死了？
我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村长的眉头皱紧了，烟枪往桌上一敲：“别凑热闹。”
我看着村长健步如飞眨眼就不见，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悄悄跟了出去。
想来，小孩子的好奇心，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东西了。我甚至觉得自己这两天什么都看到过了，难道还怕看死人么？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死人真让我害怕了。
不是因为死相，而是因为死的这个人正是那坑了我的小贩子。
他的行李箱子就在身边，用一块布兜着，里头零零碎碎散着糖果和小玩具。
尸体变了形，听发现的人说，是从山上掉下来摔死的，死了已经有两天了，找到的时候尸体又重又硬，一个人都差点弄不回来。
发现尸体的男人凑在村长身边问：“怎么样？村长，是这人吧？你之前可是说好的，找到人下次给俺们家多分一斤肥牛肉啊。”
“知道了，少不了你的。”村长没好气地用烟枪在对方肩上敲了一下，走上前去细细查看尸体。
我站在一旁却已经完全愣住了。
就算再不懂这些诡异的事情，我也知道妖怪死了之后是要现出原形的——书里都这么写。
这小贩要真是黄鼠狼变的，现在就该是个裹在衣服里的黄皮子。
可他不是，好端端的还是人。
这就是说我上山挖石头不是黄鼠狼故意坑我。
那是谁？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我的脑袋一个头两个大，同时也明白了村长为什么要我走。
小孩子的第六感总是特别准的。而此刻我的第六感就在告诉我：这事儿不对劲。得跑，跑得越远越好。
不然我真的要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