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已达高级武仕之境的钱季,最先奔逃,原本可以趁着少年追杀旁人之际逃离下山。但到底是舍不下之前搏命得来的钱财,居然返身回到营帐中,取了之前积存的一应金银细软。
待其欲脱身而去之时,却骇然的发现,短短的片刻之间,之前手下那群四散而逃的盗寇头目们,竟然被对方杀了个干干净净。
木立在原处,呆呆的望着已然接近到身前的少年,钱季急忙将手中那包裹着一应金银细软的大包袱重重的掷于少年面前。
随即扮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对着少年苦苦哀求道:“还请阁下放过小人,小人上有九十多岁的高堂瘫在床上等待赡养,下又有嗷嗷待哺的襁褓幼儿。这包金银,乃是小人前半生亡命所积攒下来的所有财富,如今全部敬献于阁下。之后,小人立即返回家乡,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如有违逆之处,必受天灭五雷轰。”
见那钱季说得甚是凄惨可怜,少年不由得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旋即和言和色的说道:“这些财物,你还是取一些带走吧。回返家乡之后,也好去做一些正经的营生,不要再去干那伤天害理之事了。想来,此际你的妻子正在家中倚门而望。”
善于察言观色的钱季从少年的一番言语之中听出了对方已有意放过自己,眼珠骨碌碌又是一转,当即躬身朝着少年恭敬一礼,口中说道:“小人自幼不爱受那羁绊,至今尚未娶妻。不过,阁下教训得是,之后小人一定要痛改前非,不再为非作歹了。此际,就权且取个十数两银子回去好好做些正经营生,也不枉阁下今日一番教诲。”
话落,一面低头朝着少年身前那装满金银细软的包袱摸去,一面从衣袖中缓缓摸出了一柄锋利的短刃。
却说那少年不欲多造杀孽,原本欲放那钱季一条生路,此际突然从其前言不搭后语之中察觉到了一丝破绽,见其垂首缓缓摸来,心中早已提高了警惕。
果然,待那钱季接近到少年身前,假装做俯身摸向地上那包袱之时,突然单手持刃迅速的扬起。旋即,一道白光迅疾的划向了少年的颈项之间。
所幸此时的少年早已有了戒备,只是微微一个侧身便避过了钱季之前所自以为的必杀之势。
与此同时,又挥舞着手中的破灭战戈,朝着钱季头顶轻轻一敲。顷刻之间,那钱季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头颅便被砸成了一个破烂鸡蛋。
原本那钱季自始至终拥有三次得以生存的机会。
第一次,见了少年的留言警告,却不肯放弃眼前青丘之山的利益,不愿意散伙就此离去。
第二次,面对少年的追杀,舍不得丢弃之前所积存下来的金银细软,无法壮士断腕当机立断的逃离而去。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少年明明已经打算放过他了,并允许其取些金银带返家乡,却到底是抵不住心中的贪欲,妄图刺杀那少年,多占据一些财物。
呆呆的望着面前那具尸身,少年静静的站立了半晌,方才叹息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因贪婪成性,为了区区一些钱财,便误了卿卿性命。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只有需要的时候才有用处,不需要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堆死物。对于某些人,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以至于不惜赔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将地上的包袱以及手中的破灭战戈齐齐收入了体内那处空间结界之中,少年走进了近处的一座营帐之中。
随意寻了块大大的布条,留书再次严厉警告此处残余的盗寇立即解散离去,否则将大开杀戒,留言署名自然依旧是之前所用的天涯侠者。
随后,少年又将那布条仿照着山下那座茶棚前的招牌幌子一般,先在一条细木杆子上牢牢系住,再将那细木杆子紧紧的捆缚于一根高高的大木杆子上,最后便将其直直的立在了那钱季的尸身前。
待做完了这一切,少年仰首望着那于风中高高飘扬的布条,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朝着山下急急奔去。
了结了青丘盗寇之事,少年便又骑了那匹大黄马,依照着之前所获得的一丝讯息,朝着楚都匆匆行进。
一路疾行,起早贪黑、沿途问道,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少时日。
这一日,少年策马疾驰,遥遥的便望见了远方一条大江如玉带般系在了天边尽头处。
随着视野中的江景山色逐渐清晰,少年轻轻勒了勒缰绳,大黄马随即渐渐的慢了下来。
不多时,一人一马便奔到了大江之畔。
轻轻纵身跃下马,少年牵起大黄马儿来到江畔饮了些江水,便寻了岸边前人留下的系马桩,将马儿紧紧拴住,又抛下了一应草料,便开始直直的遥望着对面江岸上的连绵青山,静静的发起呆来。
此时,不远处江边的一片芦苇丛中早已静静的候了几人。
那几人毫无例外皆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打扮,一身短衣,头戴竹笠,足下则是一双破烂草鞋,齐齐的盘坐于地。
“你们说,小师妹会不会准时赶至此地。”其中一位有些瘦弱的青年男子担忧道。
“不知道,应该会及时赶来吧,小师妹虽然性格倔强了一些,但素来还是比较遵时守信的。”另一位面色黝黑的青年男子淡淡的道。
“可是,小师妹之前并没有答应我们一定会赶来啊。”之前那位瘦弱青年男子急道。
“小师妹素来喜欢独来独往,师父都不太管她,也管不住她,我们这些做师兄弟的又着什么急呢。”一位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轻声笑道。
闻言,那位瘦弱的青年男子埋怨道:“徐师兄,小师妹自幼丧母,师父身为人父不好严厉管教,你身为大师兄,应该要有所担当才是。”
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当即调侃道:“你这小子,少给我来这套,什么师兄师弟的,大家同出一门,人人平等。再说了,莫不是你有点喜欢上小师妹了,喜欢她就要大胆的表露啊,我们几个师兄弟一定会支持你的。”
闻听着那几位师兄弟无所顾忌的开怀畅言,少年不禁想起了之前被人掳走至今渺无音讯的少女,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悲苦。
怔怔的望着面前滔滔流逝的江水,以及对面江岸上那虎踞龙盘的连绵大山,不由得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低声喃喃自语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时光便如眼前的江水一般,匆匆流逝,一去不复返。过去了那么多时日,也不知道楠儿如今到底怎样了,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恶事。”
却说诸人之中那位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见那少年年纪轻轻的,独自呆立在江岸边一阵长吁短叹的,似乎有什么心事,便起身欲过去开导一番。
堪堪行至半程,却遥遥望见一骑红影风驰电掣般的飞驰而来。旁边那几位师兄弟见状,纷纷起身迎了上去。
片刻之后,便见一位身着红裙面披轻纱的娇媚少女策马行到了众人身前。
待接近了众人,少女随即矫健的翻身落马,一双秋水般的美目先是望了面前诸人一眼,旋又瞥了瞥一旁呆立着的少年,轻声娇笑道:“诸位师兄,请恕师妹来迟了。”
“不迟不迟,那位摆渡的老师傅此时尚还未过来呢。”那位瘦弱的青年男子急忙上前宽慰道。
一众师兄妹相互寒暄了一阵,便遥遥望见从那开阔的江面上远远漂来了一艘木楫。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健硕老者,此时正手持着一杆长长的枯黄色竹篙,渊渟岳峙般伫立于木楫之上,气冲牛斗的高声唱道:“岁月漂流人易老,东郊又报春来到,梅靥柳眉还斗好。君信道,衰颜得酒重年少。对酒邀宾同燕笑,莫教虚过芳菲了,咳唾珠玑夸笔妙。人窈窕,新声倾坐渔家傲。”
不多时,待到木楫靠岸,楫上一众旅者纷纷登岸离去。
老者望了望场中一众人与马,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和蔼的问道:“小朋友们,这么多人与马,如今这一趟怕是载不完了,你们之中可有谁愿意留下来,待明日再行渡江。”
闻言,一旁那娇媚少女仔细的打量了木楫一眼,向着老者轻轻一礼,俏皮的笑问道:“请问老爷爷,您的木楫看起来似乎很大嘛,这一趟到底能载多少人马啊。”
“小女娃娃,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大江中心处的水流十分湍急,木楫虽大,可也不能满载啊。”明白少女的心思,老者微笑着颔首回了一礼,面上泛起一阵慈蔼之色。
少女闻言,为难的望了静立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一眼。
听了老者的一番解释,那位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笑道:“老爷爷,要不这样吧,请您先将这位小哥儿送过去,我们几人就留待明日再另行渡江吧。我们几人乃是同门的师兄妹,可是,我那位小师妹比那位小哥儿晚到了一会,不便强夺了人家的位置。”
听了众人的一番对话,之前一直呆呆发愣的少年此刻终于明白了眼前众人的为难之处,当即善解人意的朗声道:“老爷爷难得摆渡一回,如今怎好只渡我一人。不如这样吧,你们师兄妹今日且先行渡江,待明日凑齐了人我再过去。”
“如此,多谢了!”深深的凝视了少年一眼,少女感激的道。
随即,那几位师兄妹们便一齐踏上了木楫,再由那位白发苍苍的健硕老者以手中长篙撑动着木楫,朝着对面的江岸缓缓的漂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