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这话,皆是一惊,然后赶忙起身准备迎接这位从天而降的楚靖王。
苏镇山大喜过望,搀扶起老夫人走到殿门口,对传报的小厮道:“快,大开中门迎接!”
苏皓月跟随着众亲眷恭着身站在苏镇山和老夫人身后,与其他人露出或惊讶或惊喜的神色相比,她的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不一会儿,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就在小厮和随从的簇拥下走入殿内。苏皓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楚靖王,见来人只是随意的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那上等的蜀段绣着简约的花纹,纽扣用的是洁白无瑕的象牙,这样一件素净的衣服穿在这个男子身上却觉得贵气逼人。
他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鬼斧神工般雕琢的五官,英气和柔美在他的脸上竟被融合得毫无违和感,哪怕说他是大梁第一美男子也绝不过分。一双清冷的眸子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丝毫没有被这里洋溢着的喜气影响。
苏若云低着头像是不敢看这位尊贵的楚靖王殿下,但是她的面颊微微泛红,极力忍耐着捏着帕子微微发颤的手。苏皓月注意到了她面色含春的模样,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大姐的一腔深情怕是要落空了。
记忆中这位大梁唯一的异性王楚靖王即墨寒从小在军中长大,十三岁便跟随父亲老楚靖王上了战场,十六岁仅带了区区五十精兵就斩杀敌方近千人,最有意思的是据说他某次出征,双方皆筑工事建营帐,形成对峙的局面。当天夜里,他带领士兵突袭敌方营区,没想到对方竟人去楼空早不见了踪影,后来才知道原来敌方将领一听到是即墨寒领兵,被吓得屁滚尿流,勉强撑过了白天,天色一黑就带着士兵仓皇逃跑了,于是即墨寒兵不血刃占领城池数十座。他平西疆之乱,战功赫赫,为大梁边境的安定做出了巨大贡献。
弱冠之年他的父亲老楚靖王在一场战争中不幸殉国,他便承袭了爵位,成为新一代的楚靖王,极得皇帝信赖倚仗。这几年纷争逐渐平息,他回到了京都主动交了兵符,众人都以为他是怕功高震主被皇帝嫉恨,只得做个闲散王爷罢了,没想到皇帝却将最重要的五千禁卫军统统交给他管理,要知道按照祖制为了防止禁卫军首领逼宫叛变,这五千禁卫军可是分别交在五个首领手中的,这五人互相协作,同时也互相监督,而皇帝对这位年轻楚靖王的信任却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由此可见皇帝对即墨寒的器重不减反增。
朝中人人都无比忌惮这位王爷,曾有人想合力打压他,没想到弹劾他的折子刚交上去一天,这些人就被皇帝严厉斥责,半年之内他们先后被抄家流放。虽然流放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当初弹劾即墨寒,而是些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等罪名,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于是从那之后,再没人敢明着与这位楚靖王作对,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皇帝陛下。
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不可谓不大,哪怕是皇子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说实话,除了得宠的几个皇子,一般那些正儿八经王孙贵胄的地位还不如即墨寒。前世的魏景琰就十分想拉拢他,只是一直没有如愿。后来魏景琰登基为帝,迫切地想要铲除这个位高权重的楚靖王,可惜不仅没捞到好处,还折损了不少势力。直到苏皓月惨死,魏景琰都一直没有拔出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前世在皇帝的赐婚下,楚靖王迎娶了百年勋贵家族周尚书府中的千金周泠霜,当时这则御旨还让不少人大为吃惊,大家都以为凭借皇帝对即墨寒的荣宠,赐婚个公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苏皓月却知道,宫中几位公主都有兄弟,不论哪一位公主嫁给了即墨寒,他都免不了陷入夺嫡的争斗中,皇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深刻知道即墨寒的力量,任何一位皇子得到了即墨寒的支持,就代表他是八九不离十的储君人选了,而皇帝要的,是一种平衡。所以他千挑万选,选中了中立党派周尚书家中的嫡女周泠霜。而苏镇海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五皇子魏景琰,所以即使苏若云顶着京都第一美的头衔,她也绝不可能嫁给即墨寒。
“见过楚靖王殿下。”看到来人,殿内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楚靖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万望赎罪!”苏镇海一副荣光焕发的模样。今日老夫人做寿,他如同惯例也给楚靖王下了帖子,可万万没想到楚靖王竟然屈尊降贵真的来了,想他可是从来都不问人情世故,更没听说过参加哪个朝臣家属的寿宴啊!苏镇山当然有自知之明,就凭自己礼部右侍郎三品官是绝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请的动这位爷的,可是这莫不是一种风向,五皇子的势力在逐渐扩大,连楚靖王也不得不给些面子?想到这里,苏镇海更加欣喜若狂了。
苏皓月冷眼瞧着,大伯父恐怕是打错了算盘,虽然前世这个时候苏皓月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楚靖王到底为什么要来参加寿宴她也不太清楚,但是在她看来,楚靖王借着参加寿宴的由头突然登门,对于苏府绝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对苏府不是好事的事,她却乐见其成。
即墨寒的眼中依旧是疏远和淡漠,一丝感情也无,他说了句:“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听闻是苏侍郎的母亲苏老夫人六十大寿,本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处理完一些政务便来了,希望没有唐突到各位。疾风,将本王为苏老夫人准备的贺礼送上来。”他的随从很快就将一只包裹着红色绒缎的礼盒呈了上来,交给了苏府的管家。
“楚靖王实在是太客气了,您能亲自来参加寿宴,已经是让微臣受宠若惊,还带着礼物来,这是折煞微臣了。”
即墨寒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应该的。”
“楚靖王请上座。”
即墨寒微微颔首,坐到了下人早已准备好的铺着厚厚褥垫的座位上。
于是大家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重新开始三三两两的饮酒聊天,专挑一些有趣的事情说,只是神色都不太自然,想也知道有这么位爷在,不拘谨才怪呢。
即墨寒倒像是一切与他无关,只是时不时与苏镇海说上两句话,更多时间则是一言不发。
苏若雨心中狂喜,苏皓月在其他宾客前丢了脸,老夫人估计不过是打她几板子,但是她若是在楚靖王这样的贵客前让苏府颜面扫地,恐怕老夫人会要了她的命。于是趁着宴席上气氛热闹着,她像是开玩笑一般:“刚才三妹妹说她为老夫人准备了别致的寿礼,倒是让我猜了半日到底这寿礼会是什么呢。不如三妹妹拿出来让姐姐开开眼罢!”
老夫人本身红润喜气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青灰,二丫头真是不知轻重,苏皓月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难不成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在楚靖王面前贻笑大方?
客人们听到苏若雨说的话倒是和气地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快请三小姐拿出来让我们也一同欣赏欣赏吧。”其实客人们是好意,大家都想着三小姐贵为苏府嫡女,肯定也是准备了金贵的寿礼,一会等三小姐拿出来的不论是什么,大家定都会捧场称赞。刚才被楚靖王一打岔没机会献上,她没露成脸,这会子估计正委屈着的吧!
大夫人孙秋莲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苏若云坐在她旁边端着端庄的架子,仿佛压根没听见自己妹妹说的话,此刻她的一颗芳心都扑在即墨寒身上了,谁还有闲工夫管那个苏皓月呢?
苏皓月戴着轻纱依旧遮盖不住她的风华,眉如远黛,眸中含笑。
“既如此,皓月便献丑了。”
她从紫鸢的手中接过一卷用羊皮纸包好的寿礼,走到大殿中央有阳光照射的地方。站姿如柳树,十指纤纤如青葱,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这份神秘的寿礼。
紫鸢和碧汀一人拿着锦帛的一边呈给众人看。
那是一张大红色的巨幅锦帛,锦帛上绣着春江图,只见图上的景色栩栩如生,一草一木尽是精致写意。有懂行的一眼便看出这是临摹了大梁著名画家万千的作品《富春江》。而锦帛上的景色色彩十分艳丽,红色做底,配色大胆,与万千清雅的风格又有些迥异,但却是另一番美感。春江图上有的地方做了巧妙的镂空,镂空的部分用丝线细细包好边。这镂空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破坏了整幅图的景致,反而为绣图增加了几分别样的意境。左下角绣着一行龙飞凤舞的诗句“水碧山青画不成,最美不过富春江”。
大家都沉浸在这幅绣图中,却听见有眼尖的人惊呼:“快看地上!”
于是大家一同往地上看去,没想到阳光穿过这幅绣图镂空的部分照射在大殿的地上,一个行书字体的“寿”跃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一副《富春江》,好一个‘寿’字!三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心灵手巧啊!”
“是啊,小小年纪竟能将万千大师的《富春江》临摹地如此神似,可见三小姐在绘画和女红的造诣上已远超同龄人数十载。”
“如此心思,三小姐在闺阁女子中当属首列!”
“......”
苏皓月宠辱不惊,只是含笑对老夫人说:“这幅绣品便是孙女亲自为祖母准备的寿礼,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取了点巧,但搏祖母一笑罢了。”
老夫人原本以为要出个大丑,没想到苏皓月不仅没让苏家丢脸,反而准备了这么出色的贺礼,让苏家在贵客面前赚足了面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乖孙女,你可真是祖母贴心的宝贝疙瘩。叶香。”老夫人唤着贴身婢女:“快收下。”说着招招手示意苏皓月过去。
苏皓月莲步轻移,走到老夫人跟前。
“皓月,你真是给了祖母一个惊喜啊。”
“祖母谬赞了,这也不过是皓月的一点孝心罢了。”
不论什么金银珠宝大家都是看惯了的,这些东西哪有苏皓月亲自准备的绣品能体现出女儿家的贤惠呢?更何况这绣品还如此精致,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仅展现出了苏皓月的绘画、女红功底了得,更向大家展现了她的聪颖与智慧,自然能博得一片好评。
前世的魏景琰为了稳固自己的地方,让身为五皇子妃的苏皓月费劲心机去讨太后欢心。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也是太后寿辰,苏皓月绞尽脑汁终于想到这样一份别出心裁的寿礼。为了准备这份寿礼,她刻苦钻研了绘画和女红,又得知太后一向对大画家万千的《富春江》情有独钟,才投其所好挑了这幅画。如今,不过是原样照搬了过来罢了。
苏若雨气的脸都歪了,本来想让这个穷酸的苏皓月栽个跟头,结果这个狡诈的贱婢,知道自己拿不出什么贵重的礼物来,就想着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获得老夫人欢心,真是阴险!
大夫人的心底也是满满的嫉恨,这个小贱人,大家都送礼的时候她故意不拿出来,让若雨以为她什么都没准备,原来根本就是想踩着她的女儿出头!偏偏大夫人的脸上还得装作与有荣焉的样子,她努力摆出一个自以为慈爱的笑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皓月,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
苏若云冷冷地看着苏皓月,然后迅速将眼底的阴狠掩去,换上温婉的笑意:“三妹妹对老夫人的孝心真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自叹不如。”
苏皓月瞟了一眼这装模作样的母女俩和面露凶光的苏若雨,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浅笑着说:“大娘和大姐真是过誉了。”
一旁静静坐着的楚靖王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个身量纤纤的女子,唇畔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依旧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