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纹刀鱼出世,江湖震动,武林鼎沸,天行镖局十二旗皆是人满为患,这些都是赶往江南的武林人士,他们都想一睹紫纹刀鱼的风采。
身在洛阳的杜鸣远也已知晓有人要公然抢劫赵家三公子,他一直在等赵奔流的消息,只要赵奔流开口,杜鸣远还是会卖赵奔流一个面子,下令停止天镖营运,可赵家迟迟不见动静......杜鸣远不觉暗思:这赵奔流连儿子的死活也不顾了么?
此时,两声扣门声响,杜鸣远道:“进来。”
进门的是杜离。五年经营,杜离已经身兼烈马旗旗主与副局主二职,尽管身居要职,他的打扮仍是这般随性,随意的长发,简朴的粗布衣衫,想来也只有他这一身冷峻凌厉的气势才配得上他如今的地位。道:“属下杜离,见过局主。”
杜鸣远道:“眼下的江南鱼龙混杂,你去看着那丫头,顺便帮一帮赵月明。”
杜离道:“属下遵命。”
江南飞仙楼,赵月明在客房中紧握着龙枪,不时踱步,不时瞧一瞧窗外亦或在椅子边上时坐时立。此时的赵月明心中极是气恼,一个时辰前他问胡非为有何妙计,胡非为却道他的妙计需得饱餐一顿才能想出来,并且他要亲自去厨房做饭,下厨便罢了,搅弄了一个时辰还不回来,临走前还千叮万嘱:月明,千万等我回来。
胡非为这般胡来,赵月明如何不气,他心一横,抱起小鱼缸便往门外走,才走一步,便听闻一个声音道:“月明,我回来了。”
赵月明看着满脸嬉笑的胡非为,极是恼怒道:“你害我苦等一个时辰,这鱼你也别想要了,告辞!”
胡非为闻言,立马快步上前,慌道:“别别别,我的三少爷,为兄这不是去思量计策去了嘛,是我的错,我给三少爷赔不是了。”
赵月明拨开胡非为,继续前走,道:“满嘴胡言!你此前说有妙计,而后又要去下厨吃饭,现在却说去思量计策了。亏你还敢自称是义薄云天的大侠,呸!”
胡非为满不在乎地笑道:“月明莫急。”随后将背在身后的手挽到赵月明跟前,又道:“瞧瞧这是何物?”
赵月明愕然一滞,脸上满是异色,心中直叹:胡非为,果然人如其名。
短短两个时辰,一向车水马龙的飞仙楼已变得静谧诡异。飞仙楼周围的游船上,街道中,一双双包裹着贪婪的双眼,一对对心不在焉的行人,一缕缕呼之欲出的杀意,就如一团熊熊躁动的火焰,掩藏在看似平平无奇的人群当中。
一个洒脱不羁的玉面公子,一个凝神警惕的英俊少年,两人并肩而出,一人手执龙枪,另一人手执鉄枪,这二人正是商量好计策的赵月明和胡非为。这二人徐徐走到螺旋木梯边上,一阵凉风拂过,仿佛撩动了藏在暗处的霍霍刀哼和嗡嗡剑鸣之声。
赵月明横着龙枪,抱着鱼缸缓缓下行,一旁的胡非为却十分雀跃,一面抬手行礼,一面哈哈大笑,朝飞仙楼下的行人道:“诸位好,诸位好,在下胡非为,人称中原第一美男,值此抢劫佳日,幸与诸君会于飞仙之围,缘也。为贺相逢之情,谨奉上一人一鱼以报诸位之盛情。鱼,乃是伏魔海奇珍,食之可增十年功力。人,乃是河北豪门英杰,人中龙凤三公子,女子嫁之可结绝世姻缘......”
一番调侃言语道出,众人木然不理。
凝神警惕的赵月明微微羞涩,他已听不下去了,忙打断道:“胡大哥,依计行事!”
胡非为先是嘿嘿一笑,然后运转内力高声道:“紫纹刀鱼就在三公子手中,想要的尽管动手吧。”
话语落下的一瞬间,整个麒麟湖仿佛凝固了一般,这二人是究竟何意?一瞬过后,有人暗暗忌惮,有人蠢蠢欲动,有人疑惑不定,更有人瞧了瞧飞仙楼对面的白府。
白府寂静如常,唯一没有收到劫鱼信的就是白家,白君长在两个时辰前便回到白府,以致赵月明成了众矢之的。
白家的作壁上观被看成了赵白两家的暗自角力,所以有不少人放下避忌,缓缓亮出兵器,只待一个爆发时机。
赵月明不知敌人几何,数千?上万?难以知晓。但他十分坚定,因为他知晓家中没有派人来支援,眼前的一切须得独自应对。虽然江湖传闻他才是赵家真正的龙凤,可他十分清楚自己远远比不上两位哥哥,又加上次关东一役让他饱受诟病,这次是他自我证明的机会,也是他真正比肩两位哥哥的机会。
只见赵月明将鱼缸抛至半空,那鱼缸便被一团血雾裹住,随后挥动长枪凌空一刺,那鱼缸便在半空缓缓前行,赵月明也施展轻功跃下飞仙楼,凌空之时又使枪朝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雾,那血雾缓缓立起,直抵半空中的鱼缸。
秀丽的麒麟湖因一条长长的血色倒影而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感,这就是传闻中的血雾结界。
赵月明又将长枪立起,把龙枪融入血雾当中,一柱擎天的血雾立时化成一杆巨枪,而鱼缸正好被包裹在枪尖当中。赵月明走到巨枪前面大喊:“胡大哥,拿枪来!”
已走到楼下的胡非为将手中的鉄枪朝赵月明一掷,道:“功成名就在今朝,诸位不必留手。”
不必留手?这胡非为的言行举止定是虚张声势无疑,赵月明置龙枪不用又像是假意背水一战。一众劫鱼之人暗暗生疑:这二人是要引诱我等出手么?还是刻意拖延,等待赵家援手?欲知这二人图谋须得有人身先试探,可赵月明身后乃是百年传说“豪龙嗜血枪”,这可如何是好?
慑于威风凛凛的血雾结界,无人敢以身试枪。众劫匪犹豫不前之时,一个声音道:“区区血雾结界,有何惧哉。”说话的是个面相凶恶的汉子,只见他拖着流星锤跃至赵月明面前,两人相距约有十步,赵月明神色不动,缓步前行。
那汉子左右挥动流星锤,道:“诸位想要这紫纹刀鱼,却又这般畏首畏尾,真是贻笑江湖。”又朝赵月明道:“三公子,唐夏得罪了。”
这唐夏话才说完,赵月明一枪刺出,一枚无形枪刃直穿流星锤。哐当,那流星锤便分作两半掉落在地。赵月明枪如迅雷,吓得唐夏目瞠口哆。唐夏惊魂未定之际,赵月明又挥枪横扫,强劲的气浪把唐夏卷飞,直落群当中。
气浪的余劲如罡风猎猎,惊得许多拔出兵刃之人都已悄悄地将兵刃回鞘。只一瞬间,麒麟湖畔又归复死寂,赵月明继续横枪前行,身后的巨枪也跟着缓缓旋转前行。
若是放任赵月明行进,只消半刻钟便可走到玉兔旗,一旦赵月明踏上天镖,夺鱼便成了痴心妄想。众人自然不愿看到赵月明踏上天镖,彼此心照不宣地围住麒麟湖畔的街道,这阵势像极了战场上的“一字长蛇阵”。
赵月明曾随哥哥走南闯北却也不曾见过这等阵仗,心中暗暗发怵,但赵家的威名岂能随便折落,是以强自镇定,佯作从容。
众人势壮,又有人按奈不住上前挑战,只见六人跃出,这六人使的是流星钩,其中三人上前两步单膝跪地,身后三人挥舞着流星钩以前面三人做垫跃至高空,跃至最高处时三把流星钩直取巨枪枪尖,谁料那巨枪连人带钩一齐拽飞,扑通扑通几声,三人坠入湖中。
有人暗暗发笑:血雾结界岂是这般容易对付的,蠢货。
余下三人齐齐起身,脸上满是不甘,心想:想夺鱼还是得打败赵月明。随即手中的流星钩一齐掷出,三人的手法极为娴熟,钩爪勾住了赵月明手中的鉄枪,但赵月明反应迅捷,枪杆被勾住的瞬间立即转动鉄枪,将三个流星钩拧在一起,再挥枪一拽,扑通扑通又是连人带钩坠入湖中。
“哈哈哈,铁枪戏六傻,有趣有趣。”胡非为大笑。又道:“难道没有人胜得过三公子手中的鉄枪吗?”
众人之中有些性情急躁的,听不得挑衅之言,提起兵刃跃跃欲试,只闻胡非为一本正经道:“拿鼓来,胡某为诸位擂鼓助威。”只见胡非为身后,两个大汉推着一辆木车上前,木车上端着一架巨鼓,胡非为跃上木车,拿起鼓槌,威风凛凛地看着众人。
没有人能猜透胡非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人索性不理会他,反正他们只为紫纹刀鱼而来。
“南阳汪之洋前来请教。”鼓声起,鼓声停,落败。
“荥阳严高攀前来请教。”鼓声起,鼓声停,落败。
“真定罗山河前来请教。”鼓声起,鼓声停,落败。
“......”
一连十数人上前挑战,全部落败,接连不断的挑战者似乎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当中,紫纹刀鱼的诱惑致使他们不顾一切地上前挑战,可他们与赵月明交手时,总感觉自己下一招会输,然而他们的确是输了。
半个时辰后,长街旁的茶楼上,客人们都在悠然品茶,丝毫不理长街上的嘈杂之声。其中一个客桌边上,一个神色清冷的女子独自品着茶,一袭黑衣打扮显得格外孤寒冷漠,幸好桌上摆着一柄娟秀细长的剑,让这孤冷的女子还残存着一丝女子应有的柔美。
一个佩剑青年快步行至那女子跟前,道:“秉长老,已有五十六人败下阵来。是否再派人去......”
那女子微微震惊,摆手道:“赵月明如何?”
佩剑青年道:“未露疲色,而且似乎越战越勇。”
那女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九关谷弟子,有些本事。”
那青年不明所以,暗道:赵月明乃是赵家三公子,怎地成九关谷的弟子了。
那女子又道:“告诉他们,按兵不动,等我命令。”
那青年道了一声“是”,便转身走出茶楼。
碍于赵家威名,众人没有一拥而上,他们也不着急,因为赵月明连胜数十人却也未能寸进,他们只需耐心等待便可。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一个时辰已过,落败之人已过百数,赵月明仍不见一丝疲态。有不少人心疑:是他身后的龙枪护佑,还是他内力深厚?
茶楼上,佩剑青年对那女子道:“秉长老,已过百数。”
那女子道:“再等等......”
那女子话还未说完,一道声音传来:“诸位,我们一起上,先把赵月明剁了,紫纹刀鱼各凭本事。”
话音一落,鼓声也变得密集紧凑,各家纷纷亮出兵刃,一时间群情涌动,喊杀之声响彻麒麟湖。
那女子和佩剑青年同时跃下茶楼,只见密密麻麻人群朝着暗红色的巨枪涌去,那女子指着远处道:“把刚才喊话的人给我带过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佩剑青年便把喊话那人带过来了。那人手持长刀,神情镇定自若,只是见了那女子的容貌之后,心神微荡。
那女子也颇为意外,她本以为喊话的只是个任人驱使的喽啰,没想到竟是个器宇轩昂的青年,问道:“你受谁人指使?”
持刀青年道:“自然我家主人所使。”
女子道:“你家主人是谁?”
持刀青年道:“我家主人姓白。”
女子颇为释然道:“原来是白君长在暗中施援......”话未说完,一股真气震荡,三人连忙运气抵御。待真气散去,哐当一片兵器落地之声,就像转瞬即过的迷乱乐章,随之而来的是强风掠枯草般的景致。这枯草自然是围攻赵月明的众人,他们就像一片片枯草伏地,却又比真正的枯草伏地壮观许多。
那清冷女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波澜,暗道:九关谷的幻术果然了得。
持刀青年道:“姑娘若无疑问,在下先行告退。”
那女子道:“一招幻术还不足以让赵月明脱困。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持刀青年漠然不理,转身便往白府走去,只留下一句话:“你多说一句废话,赵家三公子便会往前多走几步,言尽于此,姑娘保重。”
终究是白家子弟,他这般扬长而去,那女子和佩剑青年也只能目送其离去。那女子也在思量着持刀青年的话,暗自心疑道:他这话有鼓动之意,与胡非为的言行颇为相似,赵白两家定是暗中联手无疑。
佩剑青年道:“长老,眼下应当如何?”
那女子道:“赵白两家联手,咱们静观其变。”
佩剑青年惊诧道:“赵白两家联手,夺鱼只怕是难如登天......不如另想法子。”
那女子冷然道:“鱼,我志在必得,你不必劝了。就算他们联手又如何,白君长不是白冷冽,赵月明也不是赵奔流,诸多黄雀环伺,赵月明依旧是寸步难行。”
数百人倒地不起,这般景象颇具威慑力,可这威慑力转瞬即逝,又有近千人围拢上前,这些人颤抖着身躯挪动脚步,明明心中惊怕,神情更是畏畏缩缩,却无一人肯停下脚步。
“诸位且慢。”随着声音传至,一个蒙面人在人群中跃出。
众人停下脚步,那蒙面人指着地上的人道:“他们中了幻术,这幻术是以鼓声为媒,听之便会陷入幻境,只要鼓声不停,人数再多也是徒劳罢了。我说得对么?胡公子。”
胡非为停下鼓槌,笑道:“正是,阁下准备如何破解?”
那蒙面人并未回答,手中忽现一把铮亮的匕首,身形如箭直取赵月明,赵月明架枪欲挡,不料那蒙面人半途收回匕首,隔空一掌拍向赵月明,赵月明本可接下这一掌,但念及今日必是一场恶战须得留存实力以应突变,是以施展轻功闪躲。
待赵月明双脚触地,只闻“啪”一声响,胡非为面前的大鼓已分作两半。鼓已破裂,胡非为索性扔掉鼓槌,双手拍掌,道:“声东击西,阁下真是好手段。”原来那蒙面人在出掌的瞬间将匕首射向大鼓,攻赵月明是假,毁鼓才是真。
蒙面人道:“过奖。”
赵月明不屑道:“既然你蒙着脸,想来你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之人,你若是光明正大来抢我还敬你几分,如今你裹脸遮羞,还真像个蒙头的下作胚子,令人作呕。”
蒙面人道:“惭愧,惭愧。一不小心便倒了三公子的胃口。”
赵月明道:“你应该惭愧,倘若你今日把鱼劫走了,以后也只能当个蒙面人了。”
蒙面人道:“三公子说得在理。这鱼我是不能亲自动手劫了,此番只是破解胡公子的幻术而已。”
赵月明道:“虚伪!你滚吧。”
蒙面人道:“三公子保重,在下告退。”说完便转身没入人群当中。
那蒙面人走后,众人已顾不得什么脸面、道义,群起而攻才是上上之策。
贪婪的步伐逼近赵月明,其势几欲吞没整个麒麟湖,然而......咚咚咚,鼓声又起。众一齐看向胡非为,只见他两手空空,地上的鼓仍是破裂的鼓。这是为何?鼓声何来?莫非此处藏着赵家的人?
众人再度停下脚步,各人四处张望,奇怪的是这鼓声听着是尽在咫尺,环视周遭却又无人擂鼓,这般奇异,令众人恐惧暗生。
一阵惊疑后,众人幡然醒悟,是幻术!
此时,一个声音道:“先剁了那姓胡的!”
无根无源的鼓声本就让人烦躁,一句“先剁了那姓胡的”更是让人怒气澎湃。暴怒的众人齐齐奔向胡非为,可他们只看见一张螺旋扭曲的脸化作一个狰狞可怖的恶魔,白色的獠牙下,唾液点点滴落,众人瞧见了这恶魔,尽皆胆寒,双脚不自觉地往后挪。
众人才退两步,嗡,又是一股真气震荡,毫无防备的众人纷纷倒下,与此前倒下的人堆叠在一起。横七竖八的躯壳挣脱不了幻境的轮回,一时间难以醒来。
虽然这是计划中的一环,但赵月明还是被胡非为的幻术深深折服,他没想到只释放了两次真气,竟能击倒千人之众。
胡非为眼见众人倒下,放肆大笑:“你们以为我没了鼓,便不能施展幻术么。愚蠢!”话才说完,胡非为忽觉眼前一片模糊,目光渐渐暗淡,身躯像在风中飘零。
赵月明见胡非为摇晃欲倒,暗叫不妙,连忙施展轻功掠去,在胡非为将欲落地时,用枪杆抵住了胡非为的后背,顺势扶起胡非为,道:“胡大哥,你没事吧。”说完便将真气灌入胡非为体内。
“月明,我这招幻术叫‘引鼓梦魇’,厉......厉害么?”胡非为双眼微睁,声音极弱。
赵月明忙道:“厉害,厉害。莫要再说话了,我助你恢复元气。”
胡非为道:“不......不必了。这招幻术损耗虽大,但只需睡一觉便好了。你的真气留着对付强敌......”胡非为元气大伤,终于还是昏倒过去。
胡非为豪情仗义,赵月明极是感激,从怀里取出两锭元宝递给推车的两个大汉,随即运转内力大声道:“劳烦两位大哥将胡公子送到白府。”他这话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的,他心知只有白家才能护得胡非为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