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到这屋里从墙根到房顶上,描满的画儿开始,我就知道这次出来,算是又惹祸了。
这地方,可能是跟姥每年都要去还愿的大庙一样,根本就不是给人住的。
别的我也不知道,外头也听不到德全和水生任何的动静,我捂住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除了门,屋里连个柱脚都没有,脚底下全是刮进来的草叶枯枝,踩不出来有没有硬地。
墙上的画儿有点斑驳,但是大致都完整,褪色的还是原本就是这色儿,我看不出来,反正全是一团一团像龙又像蛇的。
就因为屋里除了几个泥座,破木条子以外,啥也没有,我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根本就是个供堂的。
巨幅的画儿,似乎绵延不尽,阴影里的图案我看不清楚,只能看清眼前正对的画面。
上吊绳挂在那个雾气裹挟全身的长发人脖子上,背后是精心描画的灯火昏暗,一大片破败倒塌的荒漠古堡。
它的眼睛中满是妖冶的光,右边着碎石里戳着一面碎裂的铜镜子,从遥远的沙地里一路蜿蜒而来的大朵大朵花儿,一直在往它的身上盘旋着。
我看着它,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眼神也在看我,冰冷冰冷的,我能感觉到它眼里充满了怨念和蔑视。
它在怨恨人们抛弃了它?
“噫”
!!
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屋里,听起来更恐怖了!
“哇呜呜姥我害怕”
“怕?你怕什么。”
低低的话从墙里传过来,雾气猛地散开又瞬间收拢,淡淡的腥臭味儿随即也飘出来了。
遑着眼的我,应该是三魂七魄都飞出去了,以至于连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摇醒的,硬生生摇醒。
黑乎乎的四周什么都看不清,抓着我胳膊的手没多少力气,短时间里刺激的东西太多了,我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可能是没心没肺,我捂住脑袋上磕的包,索性躺着不动了。
“噫”
“哭啥哭,我都没哭呢。”
睁着眼睛也跟瞎了一样,我闭上眼睛训了他几句,开始等死。
水生本来就被吓的够呛,好不容易盼来个同伴,估计一肚子委屈想说,让我一句话给堵回去,吭哧瘪肚好一会儿,到底没敢说出来。
当时我真没有觉得自己的境地有多可危,后面的事发生时候,我才知道了自己是多不自量力。
黑暗里呆久了,眼睛是会适应的,如果是在黑夜里走,总会儿能看到一丝丝微光,可我和水生所呆的地方,明显不是这样。
地上不潮湿,但是透骨冷,一点风丝也没有。
黑灯瞎火的,我跟他对面都看不到对方,身体下面的土地也有点过于硬,还有地缝,我心里猜着,那就应该是个类似于地窖的地方。
我打小就不怎么哭,哭也不怎么出声。姥爷没少拿这个事儿逗我,说我是干打雷不下雨。
可刚刚那个太丢人了也,对着个画儿,就差再尿裤子,地上躺着怎么也舒服不来,又想起来这个茬,我更不舒服。
“你看你们挑的,这是啥地方啊,啥都不知道就带我来,这下好了吧,看咋整!”
困在这里,又不是我干的,我忍不住的开始埋怨起来。
细细碎碎的也不知道他在干啥,听我埋怨了几句,他就有点憋不住,这句话这么一说,他不愿意了,张嘴就怼我:
“谁带你来的,你找谁去啊!我可没说带你玩”
我是吃瘪的人吗我,当即回怼:
“我上哪出啥事,我都有依仗,冲撞仙家,是你能担得起的?”
水生明显就不信这个,听我说起来,他满口不屑:
“也就你们家神神叨叨,我妈说,你姥除了吓唬吓唬人,就剩下骗人,这么能耐,咋没看你家那大仙给你姥整点金银财宝花呢!”
一口气气的我,肚子都疼,坐起来摸黑不管不顾就伸手去挠他:
“你才骗人,你妈才骗人!”
也不知道抓到他哪里了,我下着死手咬着牙挠到他嗷嗷叫,还不肯撒开。
“撒,撒开啊!”
“死丫头,你撒开!”
水生可能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硬是把我手腕上都给抓出血了,我才大喘着气不情不愿的一屁股坐地上。
地上莫名其妙的更冰了一些,我伸手摸了一把,明明还是那个触感啊。
水生嘶呵着,貌似也坐下了,倒是没有再说刺激我的话,一时间能听到的只有我们俩一个赛一个的喘气声。
人怕的东西很多,最急的东西里头,就有饿。
中午饭早八年就吃过了,黑暗中也分不清过了多久,我从有点饿到饥肠辘辘,似乎一瞬间。
俩十来岁的孩子,能闹能吃的岁数,饿就特别能传染。
到了俩人从祖辈三代比到谁肚子更响,我俩唯一还能抵抗一下恐惧的事,也因为力气耗尽,坚持不下去了。
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我能听到有微微的嘶嘶响动,不过每当我仔细去听,又听不清楚。
黑暗本来就让人恐惧,我无端的想起那画儿的场景,那个分不清男女看不清面目的它,是不是就像现在的我一样,被黑暗占据着自己。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我身边,脸上,丝丝缕缕的让人及其不舒服,我抬手去拂,它们有生命一样,盘旋着从手指一路往身体上贴过来。
甜腻的味道充盈着,我不自觉的抬头看过去,大吃一惊!
眼前的黑暗似乎不再是不可撕裂,大团大团的雾气里,是一眼望不穿的黄沙,天边带着电光的漆黑雷云,裹挟着烈烈风声,正在逐渐逼近。
我的四周全是断垣残壁,焦朽的墟火飘出黑烟,把一切都晕染的如同梦幻。
我拂起的原来是自己的发丝,我已经泪流满面。
鲜红的花朵怒放着,无根无叶的突兀生长着,花茎系在我的腰间,我身后是隐约可见巨大的尾巴,一路碾着血液侵染的肉糜,无畏的前行着。
我的手上是一柄权杖,杖上的巨大双头蛇图腾让人望而却步,那只漆黑羽毛,血红眼珠的鸟儿,静静的陪着我,它站在那里,高亢的鸣叫犹如厉鬼惨嚎,像宣告又像质问,不知是谁背叛了谁?
我迷茫的看着这一切,有点找不见自己是谁,路过身边的废墟,我侧头看了一眼那一大半都已经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镜子,镜子里,那个浑身血污,邪恶悲怆的它,也在看着我。
我愣愣的看着它,心想我这是被魇住了?
突然间,它微微抬头,对着我,凶狠的扑了过来!
“不要!!”
我本能的抬手去挡,人也一下子清醒了。
水生也被我吵醒,跟着坐了起来。
“有动静!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