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叶浅正在花厅里,与叶霆,也就是她那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父亲,进行第三次会面。
这也是叶浅自从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大夫人。
年过四十的赵氏,虽面容显衰,但人家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一身绛紫色织锦绣裙,头戴三两银饰和一支翡翠玉钗,既不张扬,又沉稳内敛,气场颇足,不愧是正室夫人,也是唯一一个为叶霆生下儿子的女人。
“叶浅给父亲,母亲请安。”
“起来吧,你大病初愈,身子可好些了?上次突然昏迷,实在是将我们都吓了一跳。”叶霆嗓音低沉,缓缓的说道。
叶浅眼皮子跳了跳,一边回话,一边暗讽。说的好像前几次被罚跪的不是她似的?难为他还记得她大病初愈呢!
“回父亲,好多了,已经无碍了。”
叶浅说着,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坐在上位的叶霆一眼,依旧不苟言笑,浑身带着杀伐果断的戾气,但此刻看向她的眼里,却多了一丝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神色,像是包含着算计和欲望。
“嗯,这次叫你来,只因黎府日前来送了信,是黎小姐亲自写给你的,要你明日陪她去一趟罔极寺上香。前些日子你昏迷的时候,黎小姐便一直挂念你,你们两个交情素来不错,明日去上香,两个人正好可以谈谈知心话。”叶霆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若是以前的叶浅,定当感激涕零,但眼下的叶浅,可是混在土匪窝里长大的,这点攻心的小伎俩,她见得多了。
叶浅微微一笑,抚了抚身道:“多谢父亲体恤,只是女儿不解,既是给我的信,那是如何到了父亲那里的?女儿又并非不识字,难不成是府里的下人不识字,将凝霜园看成了安远居?”
叶霆放在腿上的掌心立即收紧,目光如刺的看向叶浅。她的这个女儿,好像当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感受着叶霆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刮过,叶浅耸了耸肩,脸色一转,俏皮的说道:“父亲,女儿跟您开玩笑呢!黎府送来的信非同小可,自然是要父亲先过目的。”
“嗯。”叶霆点了点头,掌心松了开来,继续说道:“不过你也长大了,无需事事都依靠我们,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要知道。”
叶霆说罢,若有所思的扫了赵氏一眼。
赵氏缓缓一笑,站了起来,走到叶浅身边拉住她的手道:“阿浅,我那里有身衣服,正好给你明日穿,你随我去取一趟吧。”
叶浅心下一凛,点了点头:“好。”
什么衣服,遣个丫鬟送到凝霜园便是,何需特地要她亲自去取?
一路跟着赵氏来到后院,赵氏拉着叶浅进了里屋,亲自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
“这套衣裙,出自宫里的霓裳坊,第一眼看见它时,我便觉得适合你。眼下你要陪黎家的小姐去上香,罔极寺是皇家御寺,且你又是头一次去,还是穿的慎重得体一些比较好。”赵氏不紧不慢的说着,将木盒放在桌子上,打了开来。
叶浅看过去,一件藕荷色流云千水裙,配以莲青色云雾绡腰带,袖口处用了一截缂丝绣,绣了两只蝴蝶,若隐若现,栩栩如生。
如此贵重的裙子,肯舍得白白送给她?
“哇,好漂亮!这真的是给我穿吗?”叶浅一脸天真的问道。
赵氏笑着点了点头,复又拉过叶浅的手,语气温和道:“阿浅,你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将军府,你父亲方才同你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心里该有个思量。”
叶浅腹诽,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不过,她只是去上个香而已,能生出什么幺蛾子?
心里想着,叶浅还是单纯的问道:“明日去上香,需要阿浅做什么吗?”
“你……到时你便会知晓,只是有一点你要记得,黎老即将告老离朝,而下一任军机大臣的人选,皇上交给了黎老挑选,眼下,我们将军府只有你和黎小姐素有交情,若是能在这个时候……阿浅,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赵氏依旧温温的笑着,可语气,却像是覆了一层冰霜。
叶浅的心顿时像被人戳了一个大窟窿般,任凭寒风灌了进来。原来,这就是她们这些侯门将府之人的悲哀吗?处处算计,勾心斗角,任何感情都可以拿来利用!而她,也即将踏上这一条不归路。
“明白,阿浅明白了。”叶浅嫣然的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阿浅有件小事,还望母亲帮忙。”
“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阿浅有一支甚是喜爱的珠钗,前几日丢了,思来想去,极有可能是去看望娘亲的时候掉在了清秋居,事后我去找赵婆婆询问,可赵婆婆说她并没有见。我听五姨娘说,赵婆婆以前是在您这儿做事的,我便想着,您能否帮我问一问?”
赵氏听罢,果然立即点头,同意了。
叶浅这话,虽然说的隐晦,但赵氏毕竟是个聪明人。
当天晚上,叶浅就听阿绿说,大夫人那边闹了起来,说是丢了东西,找来找去,竟然在清秋居里找着了!那四夫人是个疯的,且禁足在院不得出入,自然不可能是她拿的!获了偷窃之罪的赵婆子,被赶出了将军府,而那支曾被叶浅用来收买她的珠钗,也被大夫人搜出,差人送回了凝霜园。
叶浅撇了眼那支珠钗,便对阿绿淡淡的吩咐道:“扔茅房吧!”
次日,一早。
威严肃穆的将军府门前,停着一辆华美的马车,车夫和几个小厮侯在那儿,叶浅身着藕荷色衣裙,站在马车前瑟瑟发抖。
阿绿取了披风过来,连忙给叶浅披了上去。
“小姐,我看大夫人是成心整你的,尚未开春,穿这么一身薄裙,远远看着是好看,但走近了看,您的嘴皮子都成青色的了!”
叶浅拍开阿绿的手,这小丫头说话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阿绿,你说话能不这么实诚吗?对了,嫣儿天不亮便来了一趟凝霜园,是五姨娘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阿绿点了点头,俯在叶浅耳边轻声道:“万事小心。”
叶浅蹙了蹙眉,就只有这四个字?难道去上个香真能上出什么大事来?
正凝神思索间,便听阿绿又说道:“黎府的马车来了!”
叶浅收回思绪,遥遥的望着黎府的马车渐渐走近,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前。一旁的随行丫鬟连忙掀了车帘,一粉衣女子走了出来。
“浅姐姐!”
叶浅仔细的打量过去,好一个粉雕玉琢,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儿!模样长得讨喜,声音也甚是清甜。
黎宴朝叶浅扑了过来,挽着她的胳膊亲昵道:“浅姐姐,让你久等了!”
叶浅微微一笑:“不碍事,我们走吧。”
“好。”黎宴点了点头,却转身指着将军府里的那几个小厮吩咐道:“把你们的马车撤了吧,我和浅姐姐同坐一辆。”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拉了叶浅,进了黎府的马车里。
阿绿见此,偷偷一笑,兴高采烈的站到了黎府的丫鬟队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