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总共举行三日,第一天初到营地,各自休整后,共同参加晚宴。第二日才是重头戏,由皇上射出第一箭后,参加春狩的各世家子弟小姐们,便可自由狩猎,三个时辰后,揭晓战果,猎物最多的那一人获胜。
此刻,叶浅怔怔的端坐在席间,悄悄的打量着坐在远处正中央的皇上。这个皇上看上去,一脸温和宽厚,和他那个残忍冷酷的弟弟实在是不像。旁边那位气质如兰,端庄典雅的女子,想必就是当今皇后了。
再往下看,皇上左手边的位置,空空如也。若叶浅猜的没错,那个位子,应当就是纪临寒的。
指甲嵌在掌心,传来一阵痛楚。叶浅闭了闭眼,当日的流火寨,宋松枝被一剑钉在树干上的情景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嘿!你就是今日惊了马的叶家小姐?”一道戏谑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叶浅回过头蹙眉去看,只见一紫衣男子正饱含兴致的注视着她。
“你是谁?”叶浅懒懒的问了一句,便不再看他,回过身拿了颗红果子往嘴里塞。
傅远柌笑了一声,索性上前一步,在叶浅的旁边坐了下来,挑了个红彤彤的苹果拿在手里把玩。
“我三哥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傅远柌看着她,继续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
叶浅猛地将果核吐了出来,差点没噎在嗓子眼儿里,怎么又是傅家的人?一个傅瑾睿已经够讨人厌了,又来个兄弟?
“那你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啊,图清静自由!你不知道,那皇上见了我又要给我找媳妇儿!我才不喜欢那些麻烦的女人呢!”傅远柌这番话说的颇为激昂,可见是有多痛恨皇上给他找媳妇儿这件事。
叶浅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那傅瑾睿是个黑心眼儿的,他这个弟弟倒是蛮有意思的!
“皇上赐婚不是好事吗?你不喜欢那些女人,莫非是早就有心上人了?”
“我心里只有我三哥!我三哥是世间最好最聪明的人!我一定要……”
“咳咳!咳咳咳……”
傅远柌的话没说完,叶浅一个果核卡在了嗓子眼儿,震惊的看着傅远柌,说不出话来……莫不是她听错了吧?他喜欢的是他三哥?傅瑾睿?
娘诶,本以为她们寨子里的姑娘追着男人跑已经够开放了,没想到在这个傅家公子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啊!
傅远柌一掌拍在叶浅的后背,将那果核给拍了出来。
“谢谢,谢谢你啊!”叶浅呵呵一笑,道了声谢。
傅远柌摆了摆手,“小事小事!哎,我三哥找我来了!我先走了,改日再聊!啊对了,我叫傅远柌,你叫什么?”
“叶浅。”
“好,我记下了!”
叶浅目送着傅远柌跑向傅瑾睿身边,那模样,确实是像见着自己心上人一般开怀!唔……着实是一份不易的感情啊……
傅瑾睿远远的扫了叶浅一眼,正对上她的目光,怎么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奇怪呢?
“阿远,你同她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傅远柌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宴席进行到亥时一刻,便要散了。皇上携着皇后离场,大家陆陆续续的各自道别,返回自家的营地。
叶浅等了一晚的那人,终究没有出现。皇家春狩,他作为大衍朝唯一的亲王,当真会不参加吗?
对了,还有那个沈公子,本来想着在席间向他赔个罪,惊马一事便可彻底了结。谁知,他竟然也没有出席。
阿绿从后面跑过来,扶着叶浅起身,在耳边小声问道:“小姐,席间在您旁边的那位,可是永安侯府的四公子?”
叶浅点了点头,“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比他三哥强多了。”
阿绿吐了吐舌头,反驳道:“小姐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傅家四公子,可是盛京头一号不学无术呢!”
“不学无术?”叶浅挑了挑眉,伸手恶作剧的在阿绿的脸上捏了一把,勾唇笑道:“你家小姐我,还偏偏就喜欢不学无术的!走吧,先不回营帐,我们去走一走。”
阿绿咂舌,这自家小姐生了场病,还真是改头换面了!也罢,倘若能嫁进永安侯府,管他三公子还是四公子呢!
夜间空气湿凉,林间又起了薄雾。
阿绿陪着叶浅走了会儿,便劝着要回去,唯恐叶浅着了凉,耽误了明儿的春狩。
叶浅无奈,便携了阿绿往回走,忽地,却有一股花香钻入了鼻间,沁人心脾。
“阿绿,你有没有闻到花香?”
阿绿使劲嗅了嗅,似乎确实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花香。
“好像……是有……”
“在那边,我们去看看!”说罢,叶浅便不由分说的拉着阿绿朝林间深处走去。
因为这场春狩,工部的人在整座秦山上都布置了灯笼,也因此,才让夜间的山路好走了一些。
约摸半柱香后,叶浅终于绕出了这片林子。
眼前,似乎是一个山崖。而在崖边,有一片花树丛,树枝上缀满了白色的小花,重重的垂在枝头。若不细看,恐怕会以为是雪。
一阵夜风吹来,花香拂面,天边星子寥落,恍惚间,叶浅像是回到了浮游山上,每个初春的夜晚,她都会坐在山顶看星星。
“是梨花。”
叶浅轻轻的呢喃,忽然听到了树枝被折断的声音。那边的梨树下,似乎有人。
“什么人?!”叶浅厉声喝了句,急忙拉紧了阿绿。一瞬间,脑中飞快旋转着,秦山早已戒严,兵部的人也排查了数遍,此处若有人,多半是营地里的人。
又是吱嘎两声,一轮木椅缓缓的出现在了梨树下,锦衣青袍的男子正费力的转动着木轮,清瘦的脸庞渐渐显露了出来。
“抱歉,打扰姑娘赏花的雅致了。”
男子说这话时,正有一阵微风吹了过来,夹杂着梨花的香气,连同那温润如玉的嗓音,一齐扑到了叶浅的脸上。
一瞬间,叶浅怔仲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眼前的男子,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清风霁月,霞姿月韵。即便,他才只说了一句话。
“奴婢给沈公子请安,我家小姐不知是沈公子在此处,惊扰了您,还请见谅。”
阿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叶浅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就是沈公子?怪不得乘坐轿撵上山,原来是有腿疾。
叶浅收回目光,微微抚了抚身,语气清洌道:“沈公子客气了,是叶浅扰了您的兴致才对,今日惊马一事,还未曾向公子赔罪,眼下既然碰到了,就请沈公子一并原谅了吧。”
“叶浅。”沈从浔温和的一笑,微微颔首。
“怎么?”叶浅困惑的看向他,莫不是不肯原谅?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叶浅,好名字……”
叶浅怔住,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的名字好。即便是身为宋浅的时候,寨子里的长辈也只是说她名字秀气,念着顺口。那日在清秋居,李眷也曾说过,她娘亲希望她一生清浅安然,岁月静好。可从来没有人能因为她的名字,而说出如此动听的一句诗词……
一刹那,万树梨花开,忽如春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