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蓝翾孑然一身,踩着八月十五日前一夜的明亮月色,蹬上睽违了些一段时日的寰亭。
此举何解?早一天睹物思人?提前缅怀这一段即将随风而逝的情感?不解,也无解。想来,也就来了。
坐在过去常坐的石凳上,指尖在面前石桌的桌面纹路间游走。那一夜,戎晅带着一身的伤痕突然出现在上面,闯进了她的世界。
阿晅果真是来自异域时空的人吧?否则如何解释他身上的各种迷之不解?但是,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什么样的因果关系,使她与他相遇?使他不偏不倚地出现在这里?这座寰亭在他们之间,又具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中秋月圆夜,别人盼得是人月两圆,她要做的却是送人回乡。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到团圆是几时?
古人咏月叹月怨月爱月,盼月与己共鸣,可是这一轮照尽古今的明月把人间的悲欢离合看得太多,管你是惆怅清狂,抑或心碎神伤,它自悬天边孤高清冷。她是不是可以妄自尊大一回,设想正是这轮明月在她这世俗凡人和那位异域王者之间充当了一个链接的角色?
月载你来,也送你走,一旦别离,团圆无期。
“淼儿,淼儿!”
他怎么跟来了?蓝翾起身。
戎晅飞奔了进来,一把抱住她,惶惑且不安:“淼儿,你一人跑到这里做什么?我醒了不见你,只怕你走了!”
傻瓜。蓝翾在不见光的黑暗里苦笑:要走的人不是我好吗?她任他抱着,鼻子贪婪汲取他身上与自己同一瓶洗发水的味道。真好呢,一年的时闇毕竟还短,这个世界没来得及污染,阿晅身上还没有有虐待她嗅觉的男士香水的气味。
“淼儿,近几日,我总在做同一个梦,是之谒那毒妇,她……”戎晅身躯微颤,双臂收拢得更紧,“她举着剑向我走来,刺中的却是你,而我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喊不出,动不得,救不下。就在刚才,我似乎是看到你被刺中了,吓得醒来,到你房里却看不到人,那个梦太真实,我怕它真的成真,更怕你遇到危险时护不住你,我不能再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眼前死去,而如果那人是你,我会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枉为人君。”
她一声轻笑,回抱住怀内的大儿童:“傻瓜,无论送你过来的是时空漏洞或者虫洞之类的东西,那必定是集齐了太多的能量,你当你们那世界的人都能跑过来的吗?所以之谒再毒,她也伤不到我。只是,倘使你回去了,一定要想得出治得住她的办法,别再让她继续伤你。”
戎晅埋进她发中寻香,闷声道:“姑且不说我还能否回得去?纵使回去了,没有了你,我……”
“没有了我,你只是恢复以前的生活而已。”她轻声道。
“你……会想我吗?”他问。
她在心底浅喟。聪明如他,应该刘已经料到了中秋月圆夜的寰亭是最可能送他回家的缘结吧。虽然平日从来不曾说破,他却一直在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纵使她未想到送他归去,他又怎会错过这样的契机?
“淼儿曾说过,如果想你,可以弹琴,可以种莲,淼儿想我时,又会做些什么?”他又问。
相思了无益,我会尽快说服自己不再想你。她心语如是,说:“我会上班,工作,吃饭,睡觉。”
“只是这样?”他显然不依。
“你还想我怎样?”她推开他,望着月下的俊脸,“难不成要我想你想到吃一口吐一口?”
“吃一口吐一口?”他满面茫然。
哈,笑话太老,也太冷,尤其对象还是位未被同化的古代小朋友。她叹了声:“食不下咽,可懂?”
“你会吗?”他兴奋且期待。
这小朋友也太自私了吧?蓝翾瞪他:“除非我是在吃甘蔗。”
他薄唇垮了下去,不无委屈地抱怨:“你就不能说一句甜言蜜语哄一哄我?”
她摇头,一脸的郑重严肃:“此言差矣啊,戎同学。在本大人的字典里,‘哄’乃‘骗’的近义词,像你这般纯洁可爱如小白兔的小朋友、好孩子,骗你我于心何忍?”
“……”他听不下去了,索性以唇封缄,勾引她那条伶俐的小舌陷入痴痴纠缠。
寰亭外,秋意正浓;寰亭内,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