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看似笔直,其实曲径通幽。
行走期间,虽然密不透风,本应是枯闷燥热,但身处其中,还是让人感觉到丝丝发凉,仿佛外面的阳光都被树荫吞噬殆尽,里面仅有的一缕暗光,好像也是树叶本身的光泽。
几声急骤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瞬间又消失不见,林道之内,寂静得让人发慌。
一丝风声也没有,枝叶像是被钉在了墙壁上面,纹丝不动。
这条路上,本来没有什么行人,但邓游认为,一直有人在跟踪他。
刚才林道对面入口,分明站定着一个人,形似龙啸今,却又一闪而逝。邓游平日里不相信邪门歪典,当他看到那个身影时,倒也没怎么害怕,可是那人募地消失,却让他不寒而栗。
毕竟,未知之地,就他所知,只有两人。
不是龙啸今又是谁?
正当他疑虑之间,那条人影再次出现,邓游看到人影,目光不禁一愕,伸手捡起一块石子,用力一弹,石子自他指尖迅疾飞出,拖着一道闪亮的光芒,径直朝那人影击去。
就在那石子飞出三丈开外,忽然“呛”的一声,好像被什么生硬的东西格了一下,垂落在地。
邓游见此,双眉一皱,很是疑惑,明明对面那入口的光亮看得清楚,应该是一条笔直道路,他弹出石子绝不会变化方向,怎么突然就坠落了,而且看下落的情势,好像是地面生了磁石一般,将那石子陡自吸了过去,完全不像被东西格挡一下弹回的模样。
邓游心有不甘,又拾起一块石子,同样的力道同样的方向再次弹出,石子飞到三丈开外的地方,“呛”的一声,垂直坠地。
邓游嘴里咽了一口唾沫,揉了揉眼睛, 定睛看去,那条人影伫立不动,好似在等他过去。
一不做二不休,嗖地一声,一个箭步,直奔那人影蹿出。
邓游这时已有防备,两手探向身前,想着能触碰到刚才格了石子的事物,可一路行去,通行无阻,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之物,几个大步掠去,那条人影已经触手可得。
就在距离人影不到十步之时,那条人影倏地一闪,也迈开大步,在他前面跑了起来。
眼见那人在前面走,邓游在后面奋力追赶,追了半日,又追赶不上,心中十分气恼,口中粗言不断,脚底下的速度慢了许多。
邓游自持脚力过人,紧追不舍,可也奇怪,他走快了,前面的人影也快了,他一放慢脚步,前面的人影也放缓了脚步,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将近不近的距离。
过不许久,邓游已经鼻息不匀,喘气吁吁,只好停步不动,蹊跷的是,前面的人影和自己的影子一样,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到底是哪位大侠,可否停下来说话?”邓游不得已终于朝那人影喊话,“这样下去,好没意思。”
前面的人影并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站着,身影背对着他,只等他再次追过来一般。
“难道你只是个影子,不会说话的么?”邓游又问,“在下邓游,前来未知之地讨要雾岚之水,你是……”
那条人影身形一晃,邓游以为他又要离去,忙说道:“雾岚之水我是取定了。”
不料那人影兀自转过身来,正眼瞧着邓游,面目非常模糊,五官全然看不清楚。
邓游想探步上前,不料那身影足下未动,人又向后移了几步,保持着原有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那条人影凝神戒备,身形看去崩得极紧,好像下一秒就要招呼一下冒犯他的人。
“阁下也是未知之地的人么?”邓游再次追问。
“……你倒是问题多的很。”那条人影沉吟片刻,终于发出了声音。邓游听这声音,感觉极为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得过,只感觉眼前这人十分熟悉。
“我们见过的么?”邓游试探。
“见过我的人都死了。”
“他们的命可真都不好。”
“你的也好不到那里去。”
邓游这时已觉身心轻松不少,言语之间,也少了几分戒备,轻笑一声,道:“世上恐怕没有比我更好命的人了。”
“哦。”
“我命好,是因为我终于能看到你了。”
“你看到了什么?”
“比幽灵更让人惊魂的影子。”
“……哈,你倒是比方的贴切。”
“所以,你不会让我死的。”
“何以见得?”
“因为我不该死在这里。”
“你应该死在哪里?”
“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等死的过程才是最可怕的。”
“到了未知之地还这么洒脱的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也怕是最后一个。”
“这话自然不错。”
“你这样肯定?”
“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未知之地这个地方了。”
邓游心里打起鼓来,问道:“看来你是未知之地的人无疑了。”
那条人影道:“你如果看清我的面目,就不会这样说了。”
邓游一笑,道:“我好像没有这个机会。”
“最好不要有这个机会的好。”
邓游脸上变了颜色,料定此人绝非平凡之辈,说起话来,声色平静,却又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虽然看不清面目,听那声音,看那身形站姿,风采奕奕,不用出招,也能断定必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人影后面传来,邓游探目一瞧,不是别人,正是龙啸今。
龙啸今看见邓游,三步并作两步,径自走了过来。
邓游正要开口呼喊,龙啸今已经穿影而过,走到他的身前。
“我找你半日功夫,原来你在这里得清闲。”龙啸今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来他也行走有些距离了。
邓游此时却诧异得话也说不出来,明明眼前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物,龙啸今却像完全看不见一样,他侧身一看龙啸今身后,那条人影居然还在,并未挪动一步,才又问道:“你没看见别的什么人物么?”
龙啸今瞪着眼睛问道:“除了你我,还会有什么别人么?”
邓游伸手指了指龙啸今身后,道:“你身后的人影你一点都瞧不见么?”
龙啸今听邓游这样一说,忙向前后左右细瞧了一遍,双肩一耸,连连说道:“你这是故意打趣我,还是自己受了什么惊吓,迷了双目,看花了眼?”
邓游只感觉自己恍如做梦一般,使劲揉了揉眼睛,细看了一下,那条人影依旧劲松一般站立。
龙啸今看他神情奇怪,转身又看了一眼,道:“你……真有人影?我怎么瞧不见?”
那条身影忽然身子一颤,原先虚无的身影登时变成一个身形十分刚劲的魁梧汉子,双手一拍,发出洪钟之音:“你们两个也是奇人。”
龙啸今忽然听得身后声音,转身一看,面色骇然,失色道:“这……你……”
“……哈哈,你们自然认不出我。”
邓游也是身形一震,惊呼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龙啸今向后退了几步,按住腰畔那柄断刀。
“你们竟然不知道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叫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
“此地正是镇魂池。”
“镇魂池?”龙啸今惊讶道。
“镇魂池不是一个池子?”邓游不解。
“决然不是,镇魂池正是采取雾岚之水的地方。”
“……啊!”邓游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