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长街上,四面黑烟滚滚,红墙琉璃瓦碎在满地血迹中,赵容莼站在中央,环视身边人头攒动,她一身喜服也沾染了血色污秽。
“哎哟哟,我的公主啊,这喜服见红是不祥之兆啊!”喜婆手足无措的惊呼,赵容莼闻所未闻,转头一记凌厉的眼刀划过,那喜婆立刻噤声。
地上裂痕犹淌血,她忽然转头,看到了一袭淡紫色袍子离开没有受到波及的高楼长栏,转身而去。
她忽觉愤怒的情绪填满胸臆,几欲喷薄而出,眼底似乎冻上了万年不化的森然寒冰,倒映着满地血色。
“赵青泰!你好狠!”
低而沙哑的一句话,无人可闻,却如同铮铮誓言,不死不休。
环佩施展轻功掠过狼藉的花轿,落在赵容莼身后,她感觉到赵容莼的浑身在微微颤抖,仿佛即将爆发的山洪。
“公主,忍住。”她抬指点在赵容莼的后颈,将怒不可遏的她制住,此刻的环佩不敢想象,如果赵容莼一时没忍住,那将会是怎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喜婆唯唯诺诺上前,环佩吩咐道:“公主受了惊吓,先起轿,送亲入相府。”
喜婆为难起来,这样的状况,她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死了这么多人,喜服还血迹斑斑,这怎么能往新郎府上送?
“这……”
“嗯?”环佩眉头跳了跳,“误了圣旨上的吉时,你我有几个脑袋够赔?”
“是是是!”喜婆也意识到这是陛下圣旨赐婚的姻缘,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完成,当下立刻吆喝起送亲仪仗,环佩也小心翼翼扶着赵容莼回了花轿。
西街爆炸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宫,龙椅上的西昌帝暴怒不已,当场削了京畿卫统领的职,下令刑部同京府尹严加查办。
而廖相端坐家中皱眉听完了管家汇报,摆手示意无需多管,起身去一如常态去迎接宾客。
廖瑨就在前厅同宾客欢宴敬酒,显然这群客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忙着推杯换盏。
“二公子。”管家廖德匆匆来到廖瑨身边,耳语几句,廖瑨目光一动,仿佛遮云蔽雾,不见眼底神情。
廖瑨转身而去后,廖德开始回礼,周围人不知情况,张望了一下,也就作罢。
赵容莼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怎么进府,的,也不记得有没有拜堂,仿佛一个沉梦初醒,意识回归自己掌握时,已经在新房之中。
天色已晚,想必前厅的人连惯例闹洞房都免了,她估摸新郎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开始注视自己沾了黑色血迹的裙摆。
赵容莼呵气一动,冷笑无声,终于难掩恶心,一点点的解开衣扣,将大红喜庆的喜服外袍脱了下来。
一举一动,缓慢而坚定,宛若仪式。
眼前仿佛又是那一幕鲜血淋漓,残肢断臂埋在废物之中,失去父母亲人的孩童哭声震天。
这一切,大概都是因她而起,因为她,要嫁入廖府。
那是多少条活生生的命,在这些权贵眼中,竟然犹如蝼蚁草芥,甚至眉头也不动一下就可以轻易抹杀。
赵青泰,这个仇,我赵容莼替他们记住了!
“公主……”打水回来的环佩见赵容莼失魂落魄,已经自己脱了衣服,心里一寒,如果这个坎都过不去,赵容莼还值不值得安乐门的效忠?
“我没事。”
环佩松了一口气,递上拧干的毛巾,道:“乐先生有话。”
赵容莼似听非听,将喜服叠了起来。
“赵家人本就心凉。”
这句话恍若惊雷落在赵容莼心底,震得她一阵耳鸣。
赵家人!
太子、赵青泰、西昌帝甚至她那一句话不留就丢下她的母亲,不是心凉是什么?
好个赵家人心凉,原来……早该明白的。
环佩知道这句话起了作用,心底担忧也散去不少,便听见赵容莼森冷凌厉的声音。
“前生件件,今日种种,我要他们,用血来还!”
梳洗完毕后的赵容莼一复常态,红颜如花,眉目若墨,只是那重生而来眼底犹带着的一丝纯澈天真,如今已荡然无存,仅余一片化不开,散不去的冷霜迷雾。
“这个时辰,新郎该来了。”环佩在窗口望了望,为褪去喜服只着了红色中衣的赵容莼披上大氅。
传闻中,这位驸马容颜俊美,清贵斯文,虽然有病在身,看起来却也非短命之像。
“他来不来都无妨,也不知魏大人有没有同廖相交代。”
西昌帝寿辰宫宴那日得知魏尚书一家是安乐门之人后,赵容莼便托魏尚书向廖相提几句照顾她。
再加上那晚宴上她金殿上未藏的锋芒,廖相想必不会让她在廖府受什么刁难。
夜蝉凄切,赵容莼守着红烛蜡尽,也没有等到新郎,她望着烛火想,大概是歇在那新妾室那里了。
可能这桩婚事他也和自己一样,并不大喜欢吧,一旨圣眷下来,也不可能拒绝,谁又愿意接受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妻子呢?
“公主,歇息吧。”环佩也知那廖瑨不会来了,轻轻吹灯,退出了房门。
房间里一暗,赵容莼终于挨不住紧绷的神经,意识沉入深入骨髓的倦意中,昏昏睡去。
夜里透窗的凉风拂面,一场半真半假的梦不期而至。
梦里九龙金台如万丈悬崖,她仰头看见了形容枯槁的西昌帝,还有赵青泰以及太子赵持天,赵青泰满脸得意,一把抓住玉玺龙袍仰天大笑。
太子惊恐地滚落九重高台,趴在她脚边瑟瑟发抖。
忽然一条黑影蝙蝠般落上高台,将赵青泰也推了下来。
那黑影身后,跟着一道赵容莼眼熟的白色身影。
廖瑨!
那个登上九五之尊的,又是谁?
赵容莼一步步踩上金黄台阶,想去看清那黑影,她心里有个意识告诉她,这个人,可以助她对付太子和赵青泰。
是谁?她努力向上走。
就快看清之时,廖瑨忽然笑了,向她伸出缠着蜜蜡佛珠的手。
云雾忽然变幻,缭绕着黄金台,越发浓厚,将廖瑨与那人的身影严丝合缝的隐去,也将滚落高台的太子与赵青泰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