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界气喘吁吁跑进阔别两年的柳树营屯。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衣锦还乡,但他已经有能力兑现对妻子的承诺:他摸着怀里厚厚的钞票,有人民币也有卢布,那是散发着独特气息的让他腰杆挺直的神奇东西。还有,提兜里给妻子孙晓娜的礼物一对儿沉甸甸黄灿灿的金镯子。
这些都是妻子孙晓娜梦寐以求的,以前自己没法满足,现在总算可以兑现了。
家里的两扇院门已经不是两年前自己离开的那个样子:原先的栅栏门却变成了高大的黑漆铁门,铁门上有两个狰狞的狮子头,鼻孔里穿着两个硕大的铜环。
柳世界有些疑惑地上前推门,铁门却是丝毫不动,应该是里面拴着吧。他抬手抓住上面的铜环使劲扣着,发出“哐哐”的声音。他感觉手都扣得麻木了,里面却还是毫无声息。他回头望了望,村街越发一片漆黑。恐惧和不祥像迷雾一般笼罩着他。
柳世界想把妻子孙晓娜叫出来,却怎么使劲也发不出声音。他清理着嗓子,使尽洪荒之力总算发出微弱的声音:“晓娜?把门开开呀,我是柳世界!絮飞,你快来开门呀,我是你爸呀!我回来了!”
院子里面依旧是悄然无声,寂静的有些可怕。
柳世界幽灵般在院外转悠着,难道家里此刻没人?可窗户上的灯火却明明暗暗地闪烁着。
他总算找到能进去的地方墙根底下竟然有一个洞口,貌似狗洞大小,但似乎可以钻进人去。柳世界一猫腰,没有费劲儿,轻飘飘地钻进去。
虽然外面是无限凋零的情景,可院子里却花木青葱,一派春天的景色,朦胧中还散发着淡淡芬芳。
他抬眼看着灯影闪烁的窗棂,想着此刻是不是妻子正穿衣下地?可里面的灯光却突然暗淡下来,弥漫着诡异的光彩。他情不自禁地飘然来到窗前,向里面望去。
柳世界差点眩晕过去。
炕妻子孙晓娜正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自己的老婆已经有外遇了!柳世界的心猛然掉进冰窟窿里。他磕磕绊绊奔到了房门前,想拉开门,但门却钉死了一般纹丝不动。他猛力地用脚揣着,但伸出去脚像棉花团一般轻飘飘的被坚固的房门弹回来。
他想再次回到窗前,可双腿像被绑住了一般,动一步都困难。柳世界恐怖地挣扎着,甚至是叫喊着,但他还是被牢固地粘在原地。
就在这时,从屋角那边正窜过来一个双眼闪着蓝光的,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野兽,张着血淋淋的嘴向他扑过来………
顷刻间,那野兽就将厉爪搭在他的双肩上,那尖利的牙齿正向他的喉咙咬过来……….
柳世界猛然间从国际列车里的座位上被噩梦惊醒过来。
他惊魂未定地揉着眼睛。对面座位上的旅客也都像他一样姿态各异地昏昏瞌睡着。
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可怕的梦?柳世界余悸未消地回味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由心生?真的会是这样吗?他不觉又想起了父亲电话里忧虑的欲言又止的话:“世界,你还是快点回来吧!你这样长久地把孙晓娜扔到家里会出事的!”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吗?像刚才的梦里一样?柳世界顿觉心绪烦乱。他强迫自己不去那样想。
已经是早晨,车窗外的一切已经清晰可见。
列车总算驶进了中国的土地。
柳世界透过车窗看见了那块泾渭分明的界碑。尽管外面苍茫的景色,与俄罗斯境内也没太大区别,但他感觉到这已是家乡的土地,心里便开始踏实,温暖,亲切,刚才被噩梦笼罩的心绪开始淡漠。
柳世界只是一个国外归来的普通打工者,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或许他没有那么高深的爱国境界,但想家的滋味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国外人地两生的环境里,家乡的概念已不仅仅局限在居住的小村庄,而应该是中国的每一处城市乡村,每一寸土地上的一草一木。在俄罗斯,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他的同乡,甚至见到肤色相同的亚洲人,他都倍感亲切。
再有五天,他就离家整整两年了。再有三天,就是农历的七月初七,也是天上牛郎会织女的日子。更有意义的还是,八年前的七月初七,是柳世界和孙晓娜结婚的日子。他算了算,不出意外正好能在七夕节那天到家。他欣喜这个七夕节总能能和老婆孩子团聚了。但一想到孙晓娜,心里那团刚刚散去的阴云又顽固地飘回来。父亲电话里欲言又止的半截话,还有刚才的梦境是那样的清晰可怕…….妻子究竟在家里做了什么?难道她真的红杏出墙了?......”
柳世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里,他感觉列车的行进是那般地缓慢。
孙晓娜,孙晓娜………柳世界满脑子都是梦里她和那个男人不堪的情形…..
列车的速度减慢,随着车身的轻微颤动,柳世界从回忆中醒来。这趟车到达了终点站。柳世界拎着提包下了车,接着换乘了另一列火车。
又是两天一夜的旅途劳顿,柳世界总算到达了家乡的省会。他要换乘哈尔滨通往大连的那趟火车,才能最快地到达四平市。
柳世界已经归心似箭,到达家乡的县城虽然已经是晚上,但他却高价打车赶回他所在的柳树营屯。
刚到村口,柳世界就让出租车停下来,付了车费,出租车一阵风似地开走了。
他在那棵百年老柳树旁停下来。
两年前,柳世界离家那一天,妻儿就站在柳树下。
“爸爸,你啥时候回来呀?”儿子柳絮飞带着哭腔问。
“不知道.....”但他马上又转口说,“会很快的....好好和妈妈呆在家里,好好念书!”
而当时孙晓娜的话却让他倍感心冷,孙晓娜告诉他,你这次挣不回钱来,就别回来了!
那一刻,他真实感觉到妻子的目光中,除了惜别之情,更多的是忧怨,凄凉和无尽的迷茫。那话,那眼神,像鞭子一般抽疼他男人的自尊,让他每回味都隐隐作痛。
此刻他如愿以偿地回来了,可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柳世界不仅仅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境,更有父亲的话在耳边:
“世界,你还是快点回来吧!你这样长久地把孙晓娜扔到家里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