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村附近的张庄,被霸占的议事堂。
以为奉上水源,粮食,女人便可以躲过兵祸的张氏族长没有想到,此时的张庄已经被蛮兵征为临时营地。
十数名蛮兵头插野鸡翎,脸涂红绿粉彩,呼哈怪叫着围着一名神婆似得人物做着祈天的仪式。
巫师,蛮兵军中的精神领袖,鼓舞士气的绝佳指挥官,拥有着生杀予夺的神赐大权,此刻,正注视着身前跪着的几名刚从夏家村逃出的蛮兵。
“萨拉哈……嗷!”巫师念念有词,结束了临时的祈天仪式,跳动的蛮兵立刻聚拢到巫师身后,呈半圆形站立。
“天神已下达神谕,神的子民,临阵脱逃,犯了大忌,天神要收回你们的鲜血。”
“萨拉呜……嗷!”又一声怪叫。
她肩膀微微耸动,取下头顶的丹凤翎毛,朝地下一掷。
身后立刻走出一名的蛮兵,双手奉上一把弓形弯刀。下一刻,弯刀上面便沾满了跪在下面蛮兵脖颈里喷射的鲜血。
“天神已经宽恕了他们,我的子民,安息吧!”巫师伸出血红的舌头,舔着刀尖上的鲜血转身对一名蛮兵道:“萨利满,继承神的旨意,攻下夏家村!粮食,水源,女人都是你的,愿神与你们同在!”
“萨拉……萨拉……萨拉!”
蛮兵举起双手,兴奋的比划着,呼叫着,纷纷上前舔食着同类的鲜血。
……
狼烟四起,战马嘶鸣。
清晨,当轮流值守的乡勇看到村口蛮兵的时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
全是人!
全是一丝不挂的人!
不管男女老幼,还是老弱病残,统统光着身子在蛮兵的驱赶下向前慢慢的移动着。
“张大娘!”有眼尖的乡勇颤抖着叫了出来。
都是乡邻,夏家村和张庄有着不少来往,很多人还在张庄有着姻亲。
顿时,高墙上一片骚动。
“蛮兵真是丧尽天良!”
夏仁父子勃然变色,眼睛喷着愤怒的火焰,恨不能生吃了蛮兵。
想着昨晚褚禾的提前预测,却不禁暗自钦佩。
“不能心软,只要冲上来,就将烧沸的水立刻泼下去!”韩猛拿着皮鞭,在夏仁远远的观望中恶狠狠的喊着。
蛮兵凶残无良,毫无人伦道德可讲。昨晚在商议计策时,褚禾已经将敌人可能用到的卑劣计谋悉数说出。
果不其然,利用周边村民这一惨绝人伦的大戏还是上演了。
既定的对策是用烧沸的热水、滚油等驱散。
但乡邻之间互相熟识,且同类相惜,乡勇们又都不是残忍之人,界时,必定狠不下心肠。
褚禾原本是不会接此等烫手之事,但权衡再三后,又觉得性命攸关,假手他人倒不如自己出马,韩猛更是无惧,待守得五日圆满后,这只黑锅就轮不到自己背了。
如此考虑,权且送夏仁父子一个顺水人情,与韩猛一起当起了督战队。
“不要啊……”
“啊……呜呜……”墙上墙下气氛异常压抑。
蛮兵利用村民的掩护,架起了高梯。墙下的村民缓缓移动,动作稍有不合群者,蛮兵上来便是一刀。一路上,血污遍地,惨不忍睹。
墙上的乡勇则眼含热泪,身形瑟瑟发抖,端着热水的手,迟迟不忍落下。
“泼!”
韩猛阴沉着脸,亲自端起一盆沸水朝已经爬到一半的男子兜头泼下。
“嗷……”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声,男子跌落高梯,连带砸到最下面的蛮兵。
“泼!”
眼看着在蛮兵的胁迫下,又有村民继续往上爬,褚禾不由得大喊一声:“若村子破了,人人都得死!”
“哗哗哗!”
高墙上一盆盆滚烫的沸水落下,墙下的人纷纷闪避,部分村民顾不得生死,奋力外逃。
还没等逃出十几米,一阵阵马蹄声便纷纷响起,蛮兵在外围布置的小队迅速围拢了过来。十夫长呲着牙狞笑着振臂一呼:“杀!”
当即,蛮兵们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纵马飞驰,搂草打兔子一般,将逃离的村民乱刀砍死。
第二波进攻开始了,墙下剩余的村民被三面围拢向前驱赶,不时能听到“啪啪”鞭响,身无一物的村民被抽的皮开肉绽,哭爹叫娘。
“哈哈……天神赐予的小羊,在痛苦中挣扎吧!”蛮兵以此为乐,狂笑不已,肆意的蹂躏着苦难的村民,看得高墙上的夏仁父子恨不能活剥了蛮兵。
乡勇们哪里见过如此灭绝人性的场景,刚刚还泼了一盆水的手再也把持不住,一盆沸水全部洒在了地上。
“我妻妹在下面!”
“我不能够啊……”
一名年轻的乡勇目呲欲裂,失声痛哭,引发其他乡勇纷纷落泪!
“啪……”一声鞭子响,却是韩猛狠狠抽下,年轻乡勇的衣服立刻被鞭稍咬开了花,皮肉上露出深深的血痕。
“泼!别像个娘们一样!”褚禾声嘶力竭的吼着,韩猛一鞭接一鞭的抽着。
年轻的乡勇木然的拿起盆子,旋即疯了一般开始呼呼泼水。
其他乡勇见状,一双双血红的双眼瞪着褚禾和韩猛,带着滔天的恨意,发狠的开泼,直泼到疯疯癫癫,忽而哑然失声,手却依然不停。
“太惨了!”铁塔般的身影晃了晃,人非草木,心硬如夏守礼也禁不住软弱起来。
“胡说八道!如此时刻,竟然小儿女心态!枉费爹一片苦心坚持不让你督战。”夏仁严肃尖利的目光直刺向身边的儿子。
褚禾当然明白,这种万人唾骂的事,非是只有五日,谁肯去做?唯一让内心稍作安慰的是,夏家村能守得住,不但自己任务完满,便是此处村民也能够幸存下去。
这样想,心中却并不计较一时的得失,继续奋力督战。
……
火光瑟瑟,尸横遍野,直到深夜,蛮兵方才退去。
盘点了村内储备,沸水、滚油、石块消耗过半。
这些倒也是其次,最严重的是人的精神煎熬,消息传来,那年轻乡勇已然彻底癫疯不认爹娘,其他部分乡勇也大都濒临崩溃,不是呆若木鸡,便狂躁异常。
……
呼呼的夜风刮起一阵凉意,不远处传来阵阵悲鸣。
“楚公子,夜深了,奴家给您倒杯热茶!”
高墙一角,褚禾仍四处巡视,忽见莲香挪着碎步来到这片人间炼狱,心中顿感愕然!
“公子在前方御敌,又一天未得歇息,奴家一杯热茶,尽绵薄之力。”
莲香低着头,端着茶具,脸颊红云泛起。
“谢谢!”
褚禾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一股清香直沁心田。
“村民们好无辜!”借着火光,下面尸体的惨状映入眼帘,莲香忍不住泪眼婆娑。
“昨日之事,如过眼云烟,人生如梦,我等皆为梦中之人,所谓如梦如痴罢了!”
褚禾眨了眨酸涨的双眼,仰头长叹!
“奴家真希望这些事都是假的,等明早一起来只剩公子……”莲香脸色顿了片刻,转开话题道:“这些人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褚禾摇了摇头:“逢乱世,当有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姑娘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可如今,心有所求,力有未逮,唯有从心!”
莲香轻吁了口气,道:“公子救奴家多次……”
褚禾握住莲香双肩,微微用力道:“当日我有能力救你,自是出手相助,如今若是有万夫之勇,自当独自一人杀退蛮兵,挽救众人。可叹,我非神圣,却做不到这一点了。”
“公子高义,乃真男儿,危机之中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当真大智大勇。”莲香眨了眨眼睛忽道:“今日一战,蛮兵只当玩乐,而村民精神受创,饱受摧残,若精神委顿,怕是抗不过五日之期!”
褚禾转过身,沉默了片刻道:“莲香姑娘是否发现那姓韩的有甚异样?”
“韩猛大哥不近人情,倒是今日,与那守门乡勇谈笑风生。”莲香努了努嘴,表示不可理解。
“呵呵,看来咱们这位韩猛兄弟有着自己的打算啊!”
褚禾笑了笑又道:“姑娘可知存活的含义?”
“啊?”
莲香愣了一愣,瞬间惊叹道:“难道他……”
褚禾点了点头,感慨道:“存活的方式有很多种,有开心、快乐,自然也就有低贱和卑微!”
“那……”莲香姑娘红唇微启,欲说还休。
“呵呵,蛮兵要休整,今晚应是个平安夜,就劳烦姑娘替我转达韩兄,让其放心守夜,我先去歇息了。另外……如此这般……”褚禾后来的话越来越轻,听得莲香粉黛微皱,随即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