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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闲王 第二十一章 西山王(二)

第二十一章 西山王(二)

——以下正文——

深州博野(今河北保定博野县),距离河间府不过几十公里,哦或许,这里已经不属于宋国的地界了吧,再往上便是北汉君主刘赟的地盘了,在这边界之处,早已是没了什么人烟。土地就像是手掌纹一样,张着嘴巴向龙王爷要雨水呢,田地是一望无际的黄,早已是被风沙给掩埋了,只是浅浅露出的田埂印子,才知道这里原来是田地。

风从北边,从雁门关,从瀛洲,从遥远地北疆刮了出来,路过长城,翻过太行山,也没能改变它的凄冷和肃杀。天空望不到头的黄,破旧颓败的房屋,干桠枯色的槐树,今年也干干净净地开着几朵小白花。至于其他的针叶树则依旧是顶着几株没掉净的叶子,顽强告诉着世界,春天已经来了。

然而春天还没有来。

一道白色的影子直立立地树在程委村,一层层从远处看去,又像是一个松子。而在兴国寺塔下,有着几个黑色的影子,正穿在破布棉絮的袄子,里面填进了不少草料还有杂七杂八的毛,头上顶着个小毡帽,正抱拾这柴火往寺庙里去。

而在寺庙的外头,大概没有几步的路远的位置,立着一杆牌坊,长年的风沙,又加上夏季的闷热多雨,这牌坊就像是一块坟碑立在那里,是博野县城里除了兴国寺万最高大的建筑。

在牌坊下,一个十岁的孩子,手里拿着斧头,正在砍着牌坊下的柱子,每一次砍进去,都会暴起一阵木头粉末的烟灰,呛着那孩子直罢手,“玛德,什么鬼东西,破烂成这样子!”他抱怨一句,又捡起斧头,露出冻着发紫的手臂,继续挥动着。

“梆——梆——梆——”

那牌坊在风里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地声响。像是一把巨大的蒲扇,在空中摇晃着,仿佛随时就要倒下来的模样!吓着那孩子一面看着斧头,一面望着牌坊,这要是倒下来,还不把他砸成肉泥。

“四斤,你个狗日子!”

“四斤,叫你砍得柴火砍完了没?”程六斤从兴国寺塔里走了出来,里面正冒着一股迷迷糊糊的饭香,便见得里面拿着几块瓦片堆砌,中间架着一口小锅,里面正沸腾着黄色的糊糊,里面夹杂一些豆子,饼屑,菜叶。程六斤走出“门”来,把“门”关好,瞟了一眼锅里的食物,他才安心的走了出来。

程六斤原本就是这程委村的人,后来这边,特别是前后汉君主刘成郄死了以后,他们以为日子会好过一点,然而汉隐帝刘成郄的表哥、刘知远的侄子——刘赟,被王彦超,秦相虎等武将重新抬出来,原先在汉隐帝刘成郄手上的胎死肚中的《白溝之盟》又死灰复燃。

公元801年,也就是刘成郄死后的一年,原本是武宁节度使的刘赟当上了后汉的君主,定都太原府,而后一年郭威义子周世宗柴荣在潭州称王,派兵攻打太原。在手下的建议下,刘赟亲自造访辽国皇帝,耶鲁德光,称其为“父”。也因此原本属于后汉的燕云十六州尽赠契丹!从某种意义上说,后汉算是名存实亡了!

程六斤望了望北方的天空,大骂:“刘知远,忘爹娘,偷鸡摸狗滴没腚眼,生了个猴儿刘成郄儿,本是地府里红毛鬼,杀人不眨眼儿,蒸地瓜,窝里拉,屁眼儿蹦出个刘侄赟,入恁奶奶地,那野驴(耶律)恁娘皮地没良心、、、、”

太原现在是宋国的地界,沿着滹沱河往东,定州,沧州,都驻扎着大量的部队,而最近几日,开封又派遣了一位武宁军节度使来了,姓曹,至于叫什么就不知道,程六斤只是远远看着兵营上旗号。

骂完以后心里也舒坦些,程六斤打定主意了,等一会把儿子叫回来吃饭,吃完以后他还得帮驻扎蠡县吴虞候搬运东西。他隐隐感觉用不多久,在这滹沱河河畔,就会爆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哎,等干完这一趟,就带着儿子回内地去吧!”程六斤回过神,他对着远处的儿子叫道:“四斤,吃饭你、、、、”

他正准备叫儿子,却发现远处儿子正在砍着什么,他看了一眼那牌坊,“我操你妈!”当即脑子充血,上去就是一脚狠狠踢在儿子的后背,程四斤在地上一滚,顿时吓哭了,靠着牌坊柱子,眼睛巴巴望着程六斤:“爹,你,你干啥打我?”

“老子还要杀了你!”程六斤当即一把夺过儿子手上的斧头,狠狠一扔,顿时斧头扎进了土里,离程四斤脚边不足一尺。

“哇、、、爹,爹,你干啥了?”

一时间哭声大作,从兴国寺里钻出来几个汉子,也是灰头土脸,一脸乐呵望着远处父子俩:“哈哈,四斤那小子又挨打。”而接下来一幕,把众人吓了一跳,“我草,快快去拦着,六斤在气头,这也不能拿斧头打孩子啊!”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几个汉子吓了一跳,立马从寺里钻了出来,上去拉扯着程六斤。

“嘛呢兄弟,你脑子被八棍子敲了?!”

“你看,你看这小子干嘛了?”

“不就是把这牌坊砍了嘛?有啥了不起!?”一个山东汉子不在意说着。这人名叫贾似道,老家山东的,最近家里都遭了匪灾,想安静地找件事做都不行,而且自己又没什么手艺,便是跑了出来,跟着这部队一直开到了边境,原先他也不愿意,现在辽兵占领了燕云十六州,入关内如一马平川,动不动就可能爆发战争。不过价钱是没得说,稍一思量,他便答应做起了这个民差!

“放你狗屁,你又不知道这是谁的牌坊!?”程长岁一拳擂在山东汉子胸口。

“疯了吧?不就一破牌坊,劈了就劈了!”贾似道退了几步,脾气也上来了。

“你他娘再说一遍?”原本还一起看热闹的人立马燥腾起来。

那贾似道吓了一跳。大伙这是怎么了?刚刚还一起嬉笑的,咋就突然为了一道牌坊翻脸了?

程六斤看了一眼众人,赶忙劝架:“咋了?我这教训儿子,你们闹腾一边闹腾去了?别烦老子!”

说着转身走到“门”口,把一杆木门梁子掰下来,从口袋里面小心翼翼掏出来几枚钉子,叼在嘴里。“长岁,你把你的锤子拿来。”

“好勒。”

那名叫程长岁的汉子立马跑去拿来一小锤子。程六斤把木桩子别在那原本摇摇欲坠的牌坊柱子下,便是慢慢敲打起来,本来就是庄稼汉,干活很快,把木条在斧头砍过得的凹处搭起来,像是一座桥,用钉子在两端钉好。钉好后,程六斤摇了摇牌坊柱子,发现还是有些摇晃。

程六斤摇了摇头,跪在地上:“郭将军,这都是你家里了啊,咱们没办法,辽军已经占领燕云十六州,我们干完活以后,就得南下了。你老人家生前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保佑我大宋此战大捷!”

后面只要是程姓子弟也是跪下,黑漆漆的人头,众人无不是恭恭敬敬的,嘴里说着一样的话,看着一旁的贾似道愣得吧唧。

“这都是嘛呢?”

贾似道好奇地看向牌坊上,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忠正贤能”,旁边石坊上画着一些荷花,兰草,狮子头,还有一些小字,露出淡黄颜色。

“李贤才,你给老子念念这是什么?”贾似道看着有几分好奇,大咧咧地指着地上一个白脸男子说道。

“切!你不是一向看不起老子肚子里这点墨水?”李贤才幼年还念过几年私塾,不过当时正处于战乱时期,念书也不能做大官,念了也没用,于是上了几年以后,家里就让他退下来了,跟着学手艺。

“你给老子唱反调,欺负老子外乡人啊?”

“算了我讲给你听,念个啥?我都背下来。”

“那就别叽叽歪歪的,说呗。”

“这石坊上写得是咱们博野县的郭将军在我们深州,没有人不知道郭将军!”

“那又如何?”贾似道问着。

“哼!”李秀贤一拍大腿,却是坐下,学着说书先生一般行头,清了清喉咙,“郭将军是咱们博野人,少贫贱,为钜鹿富家佣保。好结豪杰,为人倜傥,嗜酒好赌。那富家公子想要杀郭将军,后来郭将军晋阳投靠了刘知远,当时契丹犯边境,郭将军出奇兵先趋洺州,平定河北诸郡,迁任乾、坊二州刺史,后任磁州(河北邯郸)。”

“然而,刘知远以及儿子刘成郄都是胆小怕事之徒,对契丹施行不抵抗政策,而且生性残暴,而后郭威反,潭州称帝,郭将军投靠他的门下,任淄州刺史,平定多地匪盗,而后任洺州刺史,善政,百姓十分拥戴他。”

“再后来、、、、、”李贤才不由得语气颤抖起来,“而后,郭将军在郭威加入义社十人,帮助宋宪宗陈桥兵变,因为“翊戴之功”,后来称之为“西山王!”

“为什么叫做西山王?”贾似道听到这里,收起了原先小觑的心思,这古往今来,有哪些人是能封王的?那可是都是皇子龙孙,皇家外戚才能封王,听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头彭拜,他瞥了一眼众人,发现众人也都在仔细听着。

想到刚才众人为了这破牌坊准备跟自己干架,他不好气的:“你们不是这本地人吗?还听干?”

“你管老子,老子爱听,碍你屁事?!”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你听我说,听我说。为何叫做西山王,是因为郭将军在离开刘知远后,真正大为建功是从西山开始的!”李秀贤对着众人罢罢手,这些人吵起来就没办法停下来。

“而后来,宋宪宗规定了一条命令。而后三年里郭将军便没再领兵过!”

“为何?他这么厉害,连辽人都不是对手!”

“是啊是啊!”

“那条命令是——‘封王不领兵,领兵不封王!’”

“这、、、、、”贾似道一时瞠目结舌。

“郭将军是‘宪宗义社十人’里第一个封王的!”

“现在大名名鼎鼎石王也是在他后面?”

“是的!”李秀贤瞥了一眼这山东汉子,意思仿佛是在说,你还知道石王石守信?

“乖乖的,那这人可真了不起。”山东汉子没理李秀贤,对着牌坊树了个大拇指。

“后来辽国跟着后汉刘成郄狼狈为奸,辽国皇帝耶律德光派侄子耶律沙,袭击河东,当时同为义社十人中的杨光义,刘庆义二人大败于河东道,忻州(山西省中部),损兵六万。至于后来的石王,韩王,琦王,则跟随宪宗正讨伐后蜀,至于双忠刘守忠,王政忠驻兵江陵府,以防止楚国和南唐!”

“所以一时间,北无良将可用。”

听到这里,众人听着愣神,贾似道也咕噜咽了口吐沫。

“那、、那怎么办?”

“是啊!是啊!”

“于是、、、、郭将军卸去‘西山王’之名号,带领安国军北援河东,大破辽军,而后辽国皇帝亲至大同府督战。郭将军势如破竹,连拔十八城,直逼河间府。”

“辽国皇帝大惊,增兵雁门关,定州(保定),恒州(石家庄),并州(山西太原),逼退郭将军。其中以定州辽兵马最多,加上伪后汉一共十万人人马。恒州,并州,雁门关处各处数万。”

“郭将军领兵至太原阳曲石岭关,天门关,左右厢军共五万人。加上“双义”余下兵马,共计八万!”

“自古定州被称之为:九州咽喉地,神京扼要区,耶律沙断定郭进必定会以忻州为跳板,进而攻进定州,于是命令大同兵马南下,恒州,甚至雁门关的兵马也一同杀向阳曲,并且命令并州的兵马北上,切断郭将军 的后路,形成包围之势!”

“然而、、、”

李秀贤突然停下。

“我操你妈,关键时候你掉链子!”贾似道立马叫嚷大骂道,“接下来呢,你他妈快说啊!?”

“不是的、、、”程委村的人齐齐说道。“郭将军乘水路带领二万人马过忻州,经朔州,走桑干河,一路北上,所向披靡,直奔大同!!”

“我的乖乖!真他娘敢想啊!?”

“辽国皇帝吓地急忙往新州(涿鹿)退去,而那时在在石岭关,天门山镇守的“双义”二位将军一死一伤,剩下之人负隅顽抗,凭借着石岭关,天门关之天险顽强抵抗!”

“以六万对抗二三十万辽兵,外加后汉的杂兵、、、、、唔,这怎么打?”贾似道捏着指头一算,当即吸了一口凉气。突然他回过神来,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涌进了脑中,他急忙问道。

“那、、、那后来呢?郭将军抓到了辽国皇帝没?”

贾似道望着众人,众人也望着他。

——是啊,这几乎等于是问了一句废话!!

但是众人还是说了:“没有。”

“那郭将军呢、、、、被抓了还是被杀了?跑了没有?凭他的本事、、、、”贾似道心快要蹦出来!!

“爹,吃饭了,锅里的粥都凉了,叔叔,各位叔叔,吃饭了,柴火都烧灭了!”程四斤对着牌坊下的人群叫嚷,声音被风吹着若有若无,没办法天气就是这样,等到了晚上,这潴龙河表面说不定还会结成一层薄冰也说不定的!四斤叫嚷了一声,便赶忙把“门”关上,以免里头的热乎气都冒出去了。

“跑出来了!”李秀贤说道。

“那就好!”贾似道拍了拍胸口,他望着这座木头牌坊,眼睛都红了,这就是大英雄啊,难怪皇帝老子要给他立功德牌坊!要是老子是皇帝老子也给他里牌坊,立个白玉牌坊,立他娘五六个!

虽说没抓到辽国皇帝,但在怎么说,也是把那野驴撵着杀,大宋建国十一年了,那个将军有这个本事?牛,真牛!

不过接下来的话,让贾似道刚平静的心又吊起来了——

“他自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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