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起床到开车到墓地,加上吃饭、买东西,到墓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十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阳光虽然正好,但一阵风吹过,在这有些萧瑟的墓地,夏九书竟然觉得有些冷了。
更让她觉得冷的,是刚才表演了教科书一样深情的优秀男人,此刻正带着他的猪坐在一块墓碑前,男人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棉麻的料子让他冷清的脸看起来有了些烟火气,却仍然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他的外套早就被脱了下来,盖在猪的身上,他身材高大挺拔,衣服的尺寸要比一般人的大些,但在八百斤的猪身上也被衬托的像张纸片,看上去并没有多少保暖效果。
哪怕这样,夏九书还是艳羡的看着猪身上的衣服,并紧紧抱住自己。
此刻的男人正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睛里有说不完的眷恋,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像是在无形之中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圈里是他和墓碑,圈外是夏九书跟猪以及世界万物,他把自己隔离,夏九书想他一定是在沉迷某种设定,因为就连猪撒娇性的拱他,他也没有动,只是安抚的拍了它两下,没有多余的动作。
多凄美,长情男子带着自己的宠物来看他去世三年的女朋友,这名男子还长得很帅家世很好,更难得的是他的专一,怎么看怎么能激起广大女性的姨母心,虽然他旁边还带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的,虽然他的宠物看起来有些庞大,虽然他的女朋友——
“二少,”夏九书面无表情的问,“如果我没看错,墓碑上的照片是头猪吧。”
夏九书很想告诉自己是看错了,在这茫茫一片躺的全是死人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一头死猪混进来呢?但是很显然,照片上的物种长着的肥耳朵长鼻子大嘴,不管她怎么自欺欺人都无法说服自己那是个人类。
“她有名字。”
我知道,叫茵茵。
夏九书:“……你说她是你跟美美的家人,所以她是美美的?”
“妈妈,是不是跟美美很像。”
像不像倒是看不出来,毕竟在她眼里所有猪都是长一个模样的,但是嗯,对上了,它是美美的妈,你是美美的爸,难怪你们是一家人,就是不知道美美它姥爷姥姥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认这个媳妇跟孙女。
夏九书不耻下问,虚心请教:“所以,我跟它到底哪里长得一样?”
林之初没搭理她,静静的坐在那里。
虽然林之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是那不重要,毕竟她的很多疑惑都已经得到了解答。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太平盛世会有群体绑架几十个——搞养殖的,为什么茵茵的亲戚全死了——可能是做成菜了吧,毕竟猪长得太老就不好吃了。
在解开一切谜团后她的反应不是被耍了,而是觉得无聊,自己怎么就这么笨被他说两句话就同情心泛滥,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把他送到了鸟不拉屎的墓地,而这个人还故作正经的调侃她,实在是下作。她越想越觉得林之初碍眼,但是想到还要待在林家不能揍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她找了一个背风坡坐下,静静玩了会儿手机。
……
等她睡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而那边墓碑前一人一猪都不见了,她急忙站起来,看到手机里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方少时打的。
她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意识到那变态可能把她丢这儿了。昏黑的场景里全是一块一块的墓碑,周围环绕的树木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要窜出来掐死她。
她故作淡定,拨号的手却有些发抖,一个电话打了几次才打出去。
响了一秒就被接起,那边传来方少时的怒吼:“夏九书你现在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听到他充满生机(……)的声音,夏九书冷静了些:“小时你快来接我,我在一个墓地上,林之初那个死变态把我扔这了……”
“定位发我!”
“谁是死变态?”
方少时的声音和林之初的声音同时传来,只是方少时的在电话里,夏九书咳了一声,对方少时说:“我没事,这就回去了,半个小时。”
挂了电话,回头对黑着脸的林之初快活的眨眨眼:“二少你回来啦~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把我丢这了呢。”
林之初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她:“可能吗?把你扔这烦茵茵?”
好吧,感谢茵茵。
林之初被她看的发毛:“走了。”
……
直到进了车里,夏九书才感觉到踏实,那种心悬了一天终于落到实处的感觉,就像下雨天抱了一团刚晒过的被子睡觉,她拍了拍莲花的方向盘,心情很愉悦。
“你是想交完罚单再赔个方向盘钱?”
“……”
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自己很穷?夏九书深刻检讨了自己,难道是自己身上加起来超过五万块的衣服不够打眼?总有一天要撒着钱让他叫爸爸,想到那个场景,她一边在心里狠狠嘲笑了一把他的鼠目寸光,一边手上摸方向盘的动作又轻了一些。
启动车后,夏九书看了后面睡着的猪一眼,问:“二少,你们刚才去干什么了?”
林之初示意她把暖气打开,虽然还只是秋天,但是夜间已经有些冷了。
夏九书等了半天他都没有回答,又耐心问了一遍:“去干什么了呀?”
林之初倚在猪身上,猪不舒服的侧了侧,又睡死了。
林之初:“美美去洗手间。”
嗯,去洗手间了。
夏九书:“美美是怎么上洗手间的啊?”
林之初:“……闭嘴,开车。”
天地可鉴,她是真的好奇,一头猪,想拉屎了,还要去洗手间,那么问题来了,它是怎么坐到马桶上的?还是说林二少帮它铲屎?那是猪啊,800斤的猪啊,能拉出来多少?而且她最想知道的,这头猪需要擦屁股吗?
夏九书满脸写着“想问”,只是刚一看林之初,他就警惕道:“闭嘴!”
她有些心不在焉,脑子有些昏沉,但是在刨根问底和保住小命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气氛终于沉默下来,车厢的封闭性很好,虽然能看见公路两旁树枝摇晃的样子,但是完全听不见声音。可能是太过安静也可能是暖气的原因,或者是若有若无的香味,车里的氛围让人越来越困,夏九书强睁着眼看路。
“……二少。”
林之初眯着眼睛:“……嗯?”
“你有没有闻到薰衣草的味道?,好难闻。”
林之初:“不可能,给茵茵买的花没抱车上来。”
“是不是你身上的?毕竟你抱了这么久。”
“……”
林之初没有说话,从镜子里横了她一眼,然后趁她不注意,自己抽鼻子闻了一下身上,发现这种味道充盈整个车厢后,心安理得的躺回美美身上。
夏九书想看一眼他的表情,还没等她回头,突然听到林之初怒吼一声:“小心!”
接着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大货车闪着远光灯朝自己冲来。她在情急之下猛打方向盘,朝路边的水沟撞去。
“刺————”
“哐——!!!”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莲花撞击水沟的声音。
大货车撞到东西翻车的声音。
明明特别热闹,但偏偏那一刻,是夏九书觉得最安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