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是一座山谷,风尘夜站在入口处,瞳孔中波动很是剧烈。
四月,有一种花绽放在枝头,它们热烈,纯洁,高尚且灿烂,虽花期短暂,虽凋零在最繁华的时刻,但起却有着一种离去时也要果断,不污不染,干脆利落的精神,它们是樱花!
粉樱开放的时节,漫天花瓣的坠落下邂逅,总有着浪漫的色彩充斥其中,只是当漫天的粉色化作白色,这白樱花的天地充斥的是一种……苍凉的色彩!
四月,还有一种花开放,它们扎根大地,平常无奇的它们在绽放时,依旧无法引起他人的驻足,它们是野花,生长在野外,花开时没有花香,花瓣也只有米粒般大小,这样一种不毫起眼的花,却有着一个十分美丽的花语:将一切奉献给你!
它们,是荠菜花!
山谷中,漫天的白樱花飞舞,微风摇曳地上的荠菜花,白色的花瓣落在荠菜花上,形成一幕既美丽,又有着一种哀的思绪。
风尘夜看着山谷内的景象,瞳孔中有着浓郁的复杂,他看着在山谷内鼓捣的少年,眼中露出柔和,似乎这一刻,他心中对白宁最后的一分隔阂,也随着白樱花与这些荠菜花,而消融了!
不久,少年白发飘扬,承载着几片白樱花走来,少年的怀中,怀抱着几朵荠菜花,虽无花香,可少年视若珍宝。
“这些白樱树是娘用爹的种子种出来的,这些荠菜花,是爹送给娘的荠菜花种子种出来的,今年,是它们第一次开花!”少年目光有些黯淡,平时冷漠强势的样子在这时候消融,终于展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柔弱,这一份柔弱,令风尘夜心疼!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牵着他那沾满血腥的小手,消失在山谷内!
风……吹动了白樱花,舞动了荠菜花,似乎这两种本无关系的花朵,在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下,有了不可分割的关联。
……
天妖宗势力范围极为广泛,覆盖三十余万里,风尘夜带着白宁融入虚空,又从虚空中浮现,多次以往,一大一小终于在一处千丈之高的山巅停了下来。
来到山巅,这里鸟语花香,似乎有过很精密的布置,杂草没有丛生,反倒是各色芬芳的鲜花络绎不绝的开放着,那花瓣随风而飘落,漫天的花瓣飞舞十分的美丽!
这里有两面灵碑,一面雕刻着一颗白樱树,一面雕刻着一位手持荠菜花的灵秀女子!
“父,白宇轩之墓!”
“母,玉灵儿之墓!”
少年来到两座灵碑前,小心翼翼的拨开上面的花瓣,将怀中的荠菜花轻柔的放下,那荠菜花上的水珠滴落,不知是露珠,还是泪珠!
风尘夜站在一旁,看着这两面灵碑,幽幽一叹:“你今年,十四岁吧!”
白宁不语,点了点头。
二人间平淡的一句话,风轻云淡,可若是落在他人耳中,会在心中泛起大浪,因为这十四岁的少年,只有十岁孩子的体格,似乎有四年的时间停止了发育,又似乎是倒退生长一般,消失了四年的成长岁月!
“你恨你父亲吗?”风尘夜沉默中开口。
白宁跪在灵碑前,没有回头,反问道:“为什么要恨?”
“若不是你父亲,我的徒儿,你的母亲还是天妖宗的圣女,若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会是这受到世间生灵诅咒的白樱树妖,若不是你父亲,你母亲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若不是你父亲,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样!”风尘夜声音有些急促,他消磨掉了与白宁的一切隔阂,却消磨不了对白宁的父亲,对白宇轩的隔阂。
白宁柔和的望着两块灵碑,少年的手在灵碑上摩擦,仿佛触摸到了双亲:“爹娘二人是真心喜欢对方,走到一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爹当年送了娘一朵荠菜花,寓意为娘奉献他的一切,而爹也做到了,在我出生的时候,在我们一家三口被追杀的时候,爹为了我们母子俩,与追杀之人同归于尽!”
“那是因为他是世间唯一一种可以嫁接寿元的白樱树妖,追杀者为的是他,而不是你们!”风尘夜沉声喝道。
白宁笑笑,这个年岁的孩子,却有着成年人也难以比较的成熟,这种成熟,令人心酸:“也许是这样吧,但若是这样,爹完全可以甩下娘和我而逃走,毕竟娘比爹弱,要是爹真心想逃,他不会死,可他的决断不是这样,他保护了我们母子,回身和追随者同归于尽,为娘奉献他的一切,爹做到了!”
风尘夜沉默,的确……如此!
望着年岁足有十四,身体却只有十岁大的少年,风尘夜有些心疼的问道:“那里……还疼吗?”
白宁身躯微微僵硬,收回手抚摸着胸口,虽然这里早已没有伤口,可那种时候的伤口,不仅留在身上,更是留在心间,哪怕伤口复原,不见疤痕,也抹不去,也忘不掉!
“还……好吧!”
风尘夜上前揉了揉白宁的脑袋,望着玉灵儿的灵碑,长叹道:“若是那时候我这徒儿没有出去,后续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白宁笑笑,笑容冷漠中蕴藏着讥讽,那讥讽是对自己,他的双眼露出仇恨,那仇恨,是对人族:“只不过是因为相信错了人和说错了话的惩罚罢了!”
“但这惩罚太重了,被嫁接了寿元,陷入濒死境地,身躯更是从四岁变回比出生时还要虚弱的地步,若不是我这徒儿用自己的本源救你,你也已经……”风尘夜的话没有说完,他的双眼随之黯淡了下去。
白宁随之沉默,花瓣在飘舞,这里却只留有风的轻微拂过之声,过了许久,当夕阳照耀天边的火红云彩的时刻,风尘夜缓缓道:“还有你母亲的记忆吗?”
白宁闻言,摇了摇头:“不清楚了,因为那次变故,忘记了很多,只知道,娘很温柔,也为我……做了许多!”
“想听吗?你被嫁接寿元后的事情?”
白宁点点头,很是平淡,可与平淡十分不协调的是他的那双手,紧紧的握拳,拳心内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风尘夜想了想,终于开口:“你被嫁接寿元回到婴儿的时候,你母亲为你报了仇,血腥屠城,数十万人的城池,一瞬间灰飞烟灭!”
白宁心神一颤,遥想曾经的温柔女子在自己孩子的性命面前化作修罗的场景,他的心中,就浮现出浓郁的哀。
“我那徒儿以数十万练成的大药为你延续生命,可这个过程遭受了修仙者的围攻,突围的过程,她的本源被打碎,来到天妖宗外,已经是油尽灯枯!”风尘夜简短的说着,紧握的拳头似乎也在回应心中的不平静。
他是如此,白宁更是如此,少年的拳头已经在滴血,那是刺入血肉中的指甲!
手中虽然剧痛,但身上的痛比不上心中的痛,他对人族,已经有着血海般的仇恨!
风尘夜继续说着,他说到了玉灵儿在雨中哀求的场景,他说到了自己被其他太上长老拖住脚步无法救援的场面,他说到了自己突破阻拦轰杀一系列追杀之人的一幕,他更是说到了玉灵儿将自己本源留在白宁体内的时刻!
当白宁交给自己的时候,玉灵儿眼中的不舍浓郁无比,当自己问玉灵儿是否后悔自己的抉择时,那女子露出一生中最为美丽的笑容,那笑容中有着幸福,有着活泼,有着开心,有着一切,却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这一切玉灵儿不后悔!
当然,也有一点,玉灵儿很后悔,就是自己留下白宁出去了,若不是这样,孩子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复杂思绪占据了一切,风尘夜抚摸着白宁的脑袋,道:“你的眼睛本来是黑色,因为你母亲的本源存留,这才让你的眼睛成为玉色,毕竟你的母亲是一尊天地所生的玉灵!”
“你的白发因为那一次嫁接寿元而褪去黑色,无法恢复!”
滴答,滴答!
少年没有父亲的记忆,因为父亲在他出生时就陨落了,少年最亲近的人是母亲,只可惜曾经的记忆也消散了大半,这一次的言语中,他依稀间看到了那个跪在雨地中,苦苦哀求着救救孩子的母亲,他想到了自己梦中的一幕,女子焦急又柔和的声音,女子为孩子报仇时那恨意滔天的声音,母亲不惜以罪女身份回到天妖宗哀求救救孩子的声音,这些声音缭绕在心间,唤醒了白宁散去的记忆……
夜幕,降临了……
月光明亮,星光更是璀璨,少年跪在那里,终于起身,他的脚下,一根根树枝树根交错,将他包裹起来,一时间,一株百丈的大树拔地而起,那树枝延伸,覆盖整座山巅,绿叶的枝芽抽出,一朵朵白色花骨朵长出,不过几个呼吸,整颗白樱树枝繁叶茂!
花开了……风起了……花落了……好像下雪了……
漫天的白樱花飘零,风尘夜站在树下,两块灵碑也在树下,那漫天飘洒的白樱花在星光的照耀下,有着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玉色脉络,闪闪发光的!
美丽之中,又有着一种苍凉!
“好美的景色!”
白樱树妖,生于平凡,却因嫁接寿元的特性而不再平凡,一株白樱树妖的一生能有多久,不取决与寿元的多少,而取决与身份的暴露于世人或妖修的逼迫,也许,一朵樱花飘落的过程,就是一株白樱树妖……那苍凉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