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去,自然与夜捕头相谈甚欢。
他本名夜见君,取思君不见君之意;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便是他娘亲在怀上他时,他父亲便因战事不得不背井离乡,去那贫瘠之地,征战杀伐。
可惜,自古有情多迟暮,不许人间到白头!
沙场是残酷的,有的人一去便再难回来,一缕幽魂飘散,尚不知能否寻得故乡归途!
夜见君的父亲显然成了那幽魂一缕,再也寻不得回家的路。
所以,夜捕头才有见君之名。
日夜所思,终不得见,这份柔肠,怕是早已千疮百孔……
“寻月先生,我们到了。”
夜见君的话打乱我的思绪,我知道我们到了衙门。
“见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前那些个尸体可是在衙门内安置?”
我所来,便是为了查探这些尸体,看看他们之间有何相同。
“原来先生是为了这事,不过,有些尸体早已被他们家人认领回家,安葬下地了,如今在这衙门里的不过三四具,都是些流浪的可怜人。”
“三四具,够了,可能让我一观?”
我询问,毕竟这是衙门,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的地方。
“寻月先生哪里话,你于我等都是有恩,而且所做之事也是为民除害,我们焉有不帮之理,是吧,弟兄们。”
“是啊,是啊,寻月先生你就别担心,我们哥几个给你把风,保证没人能够知道你来过这里。”
“就是、就是……”
他们如此拥护,便是感激我之前所救,我微微抱拳感激。
夜见君领我与诗儿到那停放尸体的房间,刚走进,那尸臭味便冲鼻而来。
“先生,难闻!”诗儿有些抱怨。
这味道来的突然,诗儿自然没有来得及掩住自己的口鼻,那味道的确是让人泛呕。
我从怀里取出香囊,这是我之前采集路上的野花野草所做,可提神醒脑,也可屏除周围臭味。
“拿着。”
“先生送给诗儿的?”诗儿有点兴奋,却又试探问道。
“诗儿若不要,先生可就收回了。”
我作势欲要收回,诗儿便一把从我手里夺了过去,速度飞快。
“先生,哪有你这样的,明明说送给我,还要拿回去,哼……小气……”
她的嘟囔抱怨我又岂能当真,推开那门,冲鼻的味道更加浓烈。
“寻月先生,用这绣帕掩住口鼻吧!”
“嗯……”
接过夜见君递过来的绣帕,我便在诗儿的搀扶下进了那屋子。
整个屋子里有些冰凉,想是为了保存尸体而特地这般设计,只是,明显效果不是多么理想。
我是看不见的,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几具尸体上悬浮的那团黑气,那是死者不愿散去的咒怨。
“诗儿,有什么发现?”
我看不见,但我知道诗儿已经将我想看的看得清楚,有时候,诗儿便像是我的一双眼睛。
“先生,这些死者与之前我们遇见那一具死法一致,皆是被人咬住脖子吸食全身精血而亡,整个身体除了脖子上有伤口,便再没有其他创伤,看来他们甚至连与那人搏斗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造成这个原因的可能是那毒雾的关系。”
“毒雾……”
听到这话,我明显听到身后夜见君咽口水的声音;先前倘若不是我与诗儿将他们救活,谁知道那行凶之人会不会折返回来,也将他们吸食个干净。
“先……先生,先前的事还是真得谢谢你。”
“无妨,若不是我与诗儿兴许你们也不会被迷昏;对了,这些尸体你们还要放多久?”
死者不能入土为安,那怨气便会堆积越深,难保以后不出什么岔子。
“先生,也是你运气好,这些尸体今晚本已是最后一晚,明日天一亮,便会寻个地方将他们殉葬,哎,都是可怜人啊!”
的确可怜,这些流浪者身前本已是穷困潦倒,死后也无人送终。
我的手在空中微微拂过,我听到身后夜见君那倒吸冷气的声音,多是被我手上金光所惊吓。
金光拂过,那上空的怨气便慢慢消散,我这么做不过是安抚死者,也是为了不让它们滋生出恶灵。
轮回,也许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出了那屋子,刚清洗完双手,身后却是响起脚步声。
“寻月先生,喝酒吗?”
夜见君带我来这里后,便独自离开,我却没有想到他是去拿酒。
“什么酒,香吗?”
“我娘亲自熬的酒,据说这可是我当年父亲最喜欢的,不信,先生试一试。”
“这么说,那我怕是拒绝不了你给的这诱惑了。”
怀里的诗儿有些躁动,我知道她是不想我喝酒,可在酒面前我的定力的确很差劲。
揉了揉她后背毛发,轻轻一拍:
“别闹,就几杯!”
我如此说,诗儿这才安静下来,在我怀里侧了个身,继续酣睡。
“咦,寻月先生,你这白狐好可爱啊,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见到;对了……诗儿姑娘了?”
夜见君的名字虽然颇具文采,可整个人却是大大咧咧,他这么久才发现诗儿没了踪影我也不奇。
“她好玩,这会指不定跑了哪里去。”
刚说完,诗儿却是在我怀里一拱,显然是对我的话辩驳。
“可这大晚上的,她一个姑娘家多危险啊。”
危险!我苦笑摇摇头,这落日城内怕还没有可以制住她的人。
我不说话,只是苦笑,夜见君也是想起什么,讪讪笑道:
“我倒是忘了诗儿姑娘的武功比我厉害多了。”
“好了,不是喝酒嘛,这里可有能坐的地方?”
我喝酒,坐着,靠着都可以,唯独不喜欢站着。
“来,我扶先生过去。”
是一方石桌,夜见君扶我坐下后,便是一番交杯换盏。
酒渐酣,夜见君的情绪却逐渐低落,我知道他是有心事。
“先生,你说男儿一生当如何?”
“你待如何?”
他问我,不是我能给他答案,而是他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只是差了一盏可以照亮那路的灯。
“好男儿一生难道不应横刀立马,马革裹身?”
原来,这便是他心里的苦闷!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想许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有些东西,是人骨子里就存在的,便似一种血脉的特殊性质。
可是,夜见君也担心,担心自己的娘亲;他的娘亲已经失去了他父亲,怎么会愿意让她的儿子重蹈覆辙了。
一个人,失去了最爱,又怎能失去最亲!
我举杯,一口饮尽,还未开口,却听嘭的一声,竟是他醉了过去。
夜,风正缓,酒正香,唯我一人浅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