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国,皇家园林,生死阁。
“少阁主,”暗卫低头,不敢看树下假寐的紫衣男子,兀自禀报,“红尘山庄无尘公子到了山下。”
素衣小童僵着小脸,吩咐道:“下去吧。”
暗卫转瞬消失,小童也不惊讶,戳了戳紫衣男子妖孽的脸,不满道:“紫宸哥哥,别睡了,你还找不找紫苏姐姐了啊。”
紫宸脸皮一抽,睁开一双潋滟的眸,一巴掌拍到小童的头上,冷哼道:“没大没小。”
小童嘟唇,“你怎么跟猪一样啊,睡不醒似的。”见紫宸危险地眯起眼睛,他脖子一缩,扯开话题,“那个,现在怎么办啊?”
“帮我准备一套紫苏的衣服,”紫宸摸了摸自己俊美的脸,想到它有一段时间不能重见天日了,有点郁卒,“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就是死我也不要扮成紫苏的模样出去溜达。”
小童眼皮狠狠抽搐,“你的脸重要,还是紫苏姐姐的消息重要?”
紫宸不开心了,扮女子是头一遭,还扮成师妹的模样,他发个牢骚都不行吗?这个小子偏心紫苏偏心得厉害。
“废话,当然都重要!”
他打了个哈欠,一跃而起,飞上树顶,翘起腿,悠哉悠哉道:“现在等着猎物上门就行了。”
小童:“……”
这是又找了一个没人打扰的睡觉的地方吧?
玉兰花间,紫意盎然。院中绿茵丛丛,日光耀眼。
自进了生死阁,耳边尘音和尘香叽叽喳喳的拌嘴声一直就没有断过,吵得人脑仁生疼。
无尘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不阻止,也不责怪。
唇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眉目恬淡,身姿玉立。
俨然还是红尘山庄众人熟悉的庄主,江湖人人称道的无尘公子。
这也是来人对无尘最初的印象。
玉人世无双。
“这红尘山庄的人当真是与众不同,我倒是头一次见着来求医的人如此轻松,”如出谷黄莺般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病人还死不了的话,我可是不会出手的。”
尘音和尘香自觉站到无尘身后,严阵以待。
无尘面上没有丝毫意外,慢悠悠地转身看了过去。
对面的女子,紫衣蹁跹,秀美的脸颊微微笑着,一双含情动人的秋水眸子更是美煞旁人,仿佛是会说话一般。
风轻轻拂动青丝,流露出少女的青涩,引人垂涎欲滴。
无尘只觉得这女子颇有些眼熟,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这位姑娘,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话一出口,尘香和尘色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
这句话,多么标准的江湖浪荡子、调戏良家少女的语气啊!
无尘心中暗暗叹气:自从救回六哥,身边之人时时提醒自己女子的身份。倒是让她有些倒不回来了,这一惊讶,就忘了此时自己是无尘的身份了。
果然,那女子蓦然涨红了一张小脸……
“无耻!”
无尘:“……”他只是脑子抽了一下啊!
看着女子脸上的娇红一片,寸心脸皮抽了抽,很想知道少阁主此时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不是紫苏姐姐的画风啊我的少阁主。
他忍不住站到无尘身前,主动介绍道:“这是我生死阁阁主之女紫苏,”接着又看着眨巴着大眼睛的紫苏,青筋跳了跳,忍着心里翻涌的波涛,“少阁主,无尘公子前来求医,还是先说正事吧。”
无尘稳稳心神,又是一副自信温润的模样,“少阁主,在下……”
“唤我紫苏便好了。”紫苏笑意妍妍,红云未消,“你不是说我们在哪里见过吗?那就是故人了!”
无尘:“……”这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紫苏,”无尘从善如流,“人命关天,还望生死阁能出手相助,红尘山庄必当倾囊相报。”
紫苏撇唇,兴致勃勃道:“那人,要死了吗?”
无尘咬牙:“……”他能动手揍她吗?
尘音见自家主子濒临爆发,清清嗓子,带着恭敬,“少阁主,病人危在旦夕,只有生死阁能挽回一线生机。”
“哦,”紫苏掀起眼皮,不痛不痒地,“那还磨磨蹭蹭地做什么?等人死了,可别砸了我生死阁的招牌。”
她笑嘻嘻地,拍了拍无尘僵硬的肩膀,似乎察觉不到他的不悦一般,自顾自地开心,“赶紧出发吧!好久没有出去玩玩了!”
无尘瞪眼:“……”这人靠谱吗?
事实证明,紫苏其人,真是不太靠谱。无尘带着尘音尘香三人一行赶到生死阁不过用了十天时间。
看着眼前华丽舒适的马车,无尘皱了皱眉,转身朝那边还在检查行李带够了没的紫苏少阁主走去。
“紫苏,生死阁与红尘山庄相隔甚远,如果坐着马车去的话,时间怕是紧张得很。”
紫苏回过头,满不在意道:“唔……不用着急啊!你那庄里不是有鬼医照看着嘛……”
无尘脸一沉,总觉得这位少阁主奇怪得很。
“紫苏好像对我红尘山庄了解得很!这次你答应随我回去救人,我当然很感激。不过,紫苏不妨坦诚一些,也好解了无尘的疑惑……”无尘并不想同这人绕弯子,她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肆意玩笑,但又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那神态,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六哥的毒自然是他放在第一位的,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继续绕弯子了。
“你跟我是什么关系?”紫苏却探过头来,眨眨眼睛问道。
无尘一时间跟不上她跳跃的话题……
紫苏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笑着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花费心思帮你解惑?”
她伸出漂亮纤细的手指,指着远处又在逗弄寸心的尘香说道:“我答应你去救人,就是因为这丫头甚合我心意啊!你们这些人总是将人想得那么复杂做什么?猜来猜去的,你不累我还不高兴呢!”
无尘难得的愣了愣,一时无言以对。
紫苏自顾自又查看了一下行李,转头见无尘还站在那里,不由无语……
“你这人,真是太无趣了。喏,这个给你看看!”紫苏递过来一个手掌大小的小札。
“这是我……我爹的手札,上面有炎火之毒的记录。”
紫苏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伤:“炎火之毒是我爹努力了一生,致力研究的结果。我知道,当年他亲眼看着我娘死在他眼前,却无能为力。他这一生自负医术高绝,却连自己心爱的妻子都救不了。这也是他毕生的遗憾。我作为少阁主,既然遇上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不就是料到这点,才来生死阁求救的么!”
无尘闻言有些内疚,当年紫苏应该尚且年幼,却因为这炎火之毒失去了母亲,自己揭人伤疤,是有些不道德。
他并没有打开手札,只是将手上的小札还了回去。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还请紫苏原谅无尘救人心切。”
“中毒的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啊?这么紧张!”紫苏话锋又是一转,思路变得快得很。
她突然暧昧笑笑,冲他悄声说:“莫不是你的心上人?”
无尘心下一紧,脸上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六哥……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七公主归月见从小时候就十分依赖六殿下归以殇,见不得别人分得他一分注意力……
后来,归以殇决定参与夺嫡。
她当年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却毅然决然地选择女扮男装,一路艰辛,数不尽的苦楚,终于成了红尘山庄的庄主。
归月见是归以殇的妹妹,她什么也不会,只是个被哥哥娇宠着的七公主……
她恋慕自己的哥哥,那是个谁也不能知道的秘密。
无尘公子是红尘山庄的主人,他是可以帮助六殿下与太子殿下分庭抗礼的人,他是可以与他并肩战斗的人……
他恋慕那个风光霁月的六殿下,那也是个谁也不能知道的秘密……
无尘敛住心神,脸上又是一副温温润润的笑容。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太敷衍了吧!这我要去救他,自然得知道他是个什么位置,有多少重要性哪……否则,我怎么知道应该给他什么级别的待遇呢?”紫苏不满意地叫道。
说的话却让无尘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个正常的医者该说的话?
见无尘不说话,紫苏紧追不舍。
“这个,难道是不能说的秘密?红尘山庄的秘密看起来真是不少!”
“紫苏对红尘山庄的秘密感兴趣么?”无尘仍旧温润地笑着,眼睛却紧紧盯着紫苏的神色。
“唔……我只对我喜欢的秘密感兴趣。”紫苏也毫不避讳。
她对视着他的眼睛,忽然来了一句:“比如说你。”
无尘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气氛瞬间诡异。
无尘纳闷:为什么话题会跑到这里来?
他这算是又被一个女子表白了么?
紫苏停顿好一会儿,又冒出来一句:“和我的病人之间的关系……”
无尘看着她,脑海里反应了一下。
哦,她说的是对他和六哥之间的关系感兴趣……
不带这么大喘气的……
若是为了六哥,他还要牺牲色相陪女子周旋……
两个女子调情……
无尘抖了抖,赶走自己脑子里无厘头的想法。
无尘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心里似乎就这样安静下来。
“他我一直用生命守护的人。”
良久,他说。
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一个理由去让自己学会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归月见十三岁的时候成了无尘公子,那是小七的梦。
如果你恋慕一个自己不能恋慕的人,怎么办呢?
不能懦弱哭泣,不想独自离开,不愿撕开那一层窗户纸。
那么,只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学会坚强。
无尘是归月见的梦想。
归月见为归以殇栖息在皇宫之中,将自己束缚。
无尘为六殿下流浪于红尘之间,让自己释放。
归以殇,是她的心唯一能够、唯一想要追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