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就更碰不上什么人了。
只到家门口时,见一人在门边徘徊,温染走上前去,那人忙转身迎了上来:“温丫头啊,你这可是去哪儿了啊?你还挎个篮子,你这……”
说着就麻利的接过了篮子,拉了她往一边走:“等你好久啦!来婶儿家吃饭!”
温染伤了手臂,做饭自是不方便得很,但她也没想到秀婶子会想得这样周到,竟是还等到她这个时辰。
顿时心里便是一阵暖流划过,无论是之前还是这后来,都未曾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温染任由秀婶子拉着,笑道:“婶子,我闲着也是没事儿,去山里找了些好东西来!”
秀婶子掂量了下篮子,揶揄道:“还能是捡着了金元宝不成?”
话是这样说,她眼里却满是慈爱和疼惜,就像是纵容着自家胡闹的小孩一般。
也只有秀婶子,才将她看成个小丫头来疼。
温染越发神秘的凑了过去,笑嘻嘻道:“那自然是可以换金元宝的东西,待会儿我便给秀婶子看!”
“你这丫头!”秀婶子假意生气的看了她一眼,拉了她进屋。
陈邦已经摆好了碗筷,此时不在桌边,秀婶子解释道:“他去里屋喂当家的吃饭去了,不用管他,我们先吃着!”
秀婶子家当家陈大兴是早年当兵被人砍断腿了的,这些年都瘫在床上,靠秀婶子照顾着,后来陈邦长大了,便自发的揽过了这活儿。
温染蹙了蹙眉头,在桌边坐下,忍不住道:“婶儿,怎么不请木匠给大兴叔儿打把两轮车呢?这样也好方便他自个儿走动走动。”
至少吃饭不用在床上了。
秀婶子却是一脸的惊奇:“两轮车?”
想来她是听都没听见过这样东西。
温染立时反应过来,这村里哪里有什么两轮车这样的东西。马车牛车都是极其奢侈的物件儿,谁家要有一辆,那便是养家糊口的玩意儿,谁也不会借出去的。
至于两轮车,其实也就是做的带了轮子的椅子,还是在京城时与嫡母去参加王府的宴会,偶然见一贵人坐着。
当时只觉那东西很好,去哪儿都不用自个儿走路,只转那轮子就成。
不过现下想来,若能正常行走,谁也不会愿坐那东西的。
温染将这‘两轮车’与秀婶子好生说了一遍,秀婶子这才了然,尴尬的笑了笑:“原来还有这样好东西呀,温丫头跟着温秀才读书的就是不一样,见识广!”
这可不是从温郝明那书里看来的。
温染笑了笑:“只不过是有些麻烦,秀婶子可认识什么手艺好的木匠吗?改日我画一张图纸去订做一把去。”
“这哪里成!你把图纸画了来,婶子去找木匠去!”秀婶子忙道。
找木匠做东西,那是要当场交定金的,她可不能叫一个小丫头去交这定金。
温染知晓秀婶子的成算,自然不与她争论,只满口答了。
这是小事儿,便是报答秀婶子这一饭之恩,她也要得。一把椅子而已,她自然不会计较这么多。
吃了饭,温染殷勤的要帮着秀婶子收拾碗筷,被秀婶子以‘手上有伤’给赶出了厨房,只好坐到堂屋门槛上,收拾篮子里的东西。
陈邦喂好了饭走出来,憨厚的冲她笑了笑,往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站到一旁看着温染,挠头笑着:“俺娘叫我问问你家还有水吗?没有我帮你挑去!”
“有的,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水。”温染觉着好笑,拍拍另一边门槛,“陈邦哥你坐下休息会儿。”
陈邦的脸黑红黑红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并不坐下,又问:“那柴火呢?可要劈柴?还有啥活儿没做的?”
温染简直乐了,赶紧叫他消停些。
她家里哪里有什么重活儿,一个人做一家生活,活计少得很!这又到了秋日了,再入冬便是要窝在家里不动了的,就更没什么活计做了。
陈邦见揽不到活计,倒还很过意不去。又见温染在剥着篮子里的东西,忍不住又问道:“这……这个,要俺帮忙不?”
“不用。”温染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拿起一个递给他,“这个叫芝麻,里面白色的籽儿是可以吃的,稍微用火炒一炒,泡了茶喝可香了!或者撒在凉拌菜里头,可是好吃!城里人都这么吃的!”
城里人吃的玩意儿?
陈邦立刻便觉着惊奇,小心翼翼拿着那东西上下打量,又闻了闻,却又没闻出什么香味儿来。
抬头看温染冲着他笑,他便觉着越发别扭,也露出牙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芝麻还给她。
城里人吃的东西就是不一般!
温染接过,麻利的将之剥开,倒出里面的芝麻来。
陈邦看着,去拿了个簸箕放到一边,供温染丢剥出来的芝麻壳儿。
温染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将半篮子芝麻全部剥好了。看看篮子里面,不过两把芝麻,少得可怜。
陈邦见了都忍不住惊呼:“才这么点儿?”
他方才可见了有半篮子呢!这客都这么大一堆,怎么有用的却只有这么点儿?
温染无奈道:“山上只寻见这么点儿,我又不敢去深山里面,能得这么点已经够了的。明年早早的收了稻子,咱们便去将这个种上,到时候能得好几斤呢!”
“好几斤?”才几斤啊。
温染点头:“这东西在粮店里面大约是能卖上几十两银子一斤的,一年收了几斤便也够了。”
她种子少,只能收成那么多,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等明年收成了,她再多留些种子,便也就能多收些。
陈邦顿时又惊奇:“你见识真多,往日里咱们去山上,可都没谁想到这东西能卖钱咧!”
在别人眼里,这些只不过是杂草的存在,长什么样儿只怕都不记得。
两人正说着,秀婶子便出来了,一边在围摆上擦手,一边笑道:“温丫头在说什么咧?哟!这就是你方才去山上采回来的?”
她上前用擦干净的手拨了拨,也是一阵惊奇。
温染便将方才说的又解释了一遍,叫秀婶子拿个杯子来,给她分了一半装进去:“我就屋后那一亩田地,平日里自己都忙活不过来,倒也种不了许多,这些秀婶子拿去种吧!”
秀婶子忙接过来,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这真能卖到那个价钱咧?”
“到时候收成了,叫陈邦哥跟着我去嘛!我去过两趟沁凉城,可以帮陈邦哥说说价钱!”温染爽快的道。
秀婶子也不疑有他,满口答应。
温染又给了些已经晒干的辣椒给她,教她怎么放在菜里头来做,看看天色不早了,这才提着篮子回去了。
今日收成是不错的,至少这些东西让她有了希望。
她将辣椒的分类整理好,将新鲜的用竹篾框子装着放到通风的地方,干的就拿剪刀破开,将里头的辣椒籽儿倒出来收好。
破开辣椒也是有讲究的,她只一刀从顶上划下去,将里面的籽儿扒出来,辣椒还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如此将半篮子的辣椒都处理了,温染这才洗漱了歇息去。
明日她还是去城里看看,有没有酒楼大量收这个东西,山上野辣椒还是不少的,她若是勤快点,也能赚些银钱。
等赚了银钱,她还是去置办些田地或者开个铺子做些小生意的好……
这般想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只听见拍门的声音,温染一个激灵坐起来,又听见外头是陈邦在喊叫,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尽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她都被这拍门声给吓怕了。
收拾好了自己开门出来,陈邦一脸局促的站在外头,手里提着个篮子:“这是俺娘叫俺送过来的,给你留的早饭,你趁热吃。”
他将竹篮子放下就走了,也不等人回应。
温染心里一暖,将竹篮子提了进去。
里面是一碗清粥,一碟子腌菜,还有一个杂面馒头。
东西不多,却算不得坏——如今这年头,家里都没有存粮了的,能得个馒头已经是不错了。
温染三两下将东西吃了收拾好,想了想自个儿去米缸里舀了两升大米,用布袋子装好了放在篮子里面,往秀婶子家去。
秀婶子正在家里收拾屋子,陈邦想来是下田去了。
见她来了,秀婶子忙接过篮子,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篮子的重量不对,揭开一看见多了个布袋子,不由疑惑:“这是怎么了?”
“我这些日子只怕都要烦劳秀婶子了,索性就把米给婶子拿过来了!”温染笑着,推着秀婶子往厨房去,调皮道:“我饭量大着咧!”
一个小丫头能吃多少饭!
秀婶子知晓这是她过意不去,不想吃白食。
打开布袋子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精贵得不得了!
“你这孩子!早早的分了家出来,也没个人帮衬着,只乱花银子!”秀婶子立时嗔怪道。
这大米一升可是要不少银子,这年头谁家还舍得吃大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