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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06悬疑世界·心魔 老天选出的孩子

老天选出的孩子

“我看了好几遍笔录,有件事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没有杀了那个女人呢?”

检察官问我。跟过去一样,相同的问题,我不想回答。说出来的话可能可以获得减刑,公设辩护人那个秃头老爹大概已经讲过一万次了。可是我看就算说出来,大概也没人能够理解,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懂,实在没办法。

“你不杀她的动机很奇怪,说来听听吧。”

检察官并不讨厌,为什么呢?因为他跟叔叔长得很像,以前只有叔叔对我好,在他当清洁剂业务员的日子经常骑摩托车载我,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好吧,那就像过去一样,先来确认事情的经过,如果想到什么要补充的就说,好吗?”

检察官开始念笔录,我的名字是——纪行,家住崎玉县所泽市河和町3-12-5号。我对这个地址没有任何留恋之意,我讨厌它,憎恨它,或许我真正想要杀掉的是这个住址也说不一定。

关于这个地址,在我上小学时,它还不是这么念的。那时候它读起来,有郡有村有巷弄,可是没有数字,是个百余户人家聚集的乡下地方。西武集团开始开发此地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这里记载着,你憎恨父母,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我的老爸是赘婿,是个高中学历的修车工。老妈是村里地主的女儿,毕业于崎玉一所大学的药学系,一个直到三十四岁都还是处女的丑八怪。老爸有前科,为了无聊的打架而被关了八个月。老爸长得又高又帅,之所以会和比他大七岁的丑八怪结婚,是因为这样可以成为小药局的老板。如果我遗传到老妈的头脑和老爸的长相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今天我大概就不会在此接受检察官问话了。可惜事实正好相反。

本人在此敬告全国大众,生儿育女之前请一定要考虑清楚,丑八怪配笨蛋更需深思熟虑。

“你开始憎恨父母,是从你们家店面扩大时开始的吗?”

当年电车路线延伸经过此地,公寓、国宅、别墅、游乐园、邮局,以及小钢珠店纷纷出现,老妈便开始扩充店面。老爸负责收银,老妈则在调剂室配药,当时化妆品和清洁剂等都已经卖得比药品要好。

老爸是个好色的窝囊废,跟老妈那种女人都可以上床,我觉得他一定是个超级大色鬼。两人经常吵架,老爸会偷收款机里的钱,去打小钢珠,或是大白天喝酒,要不就是去川口的桑拿店。老爸经常揍长得像老妈的我,他或许是恨我吧。

“因为你是老天选出来的孩子呀。”

老妈经常这么对我说。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老天选出来的孩子,我没有任何长处,上了国中还没学会怎样倒翻上单杠,不会游泳,是个近视眼,换过十几个家教老师,再加上喜欢甜食,体重高达九十八公斤,身高只有一百七十三公分,我好像天生就是个要遭受虐待的人,可是老妈却说我是老天选出来的孩子。

我觉得老妈很可怜,老妈对老爸的所作所为忍气吞声。虽然觉得可怜,可是她长得实在太丑,没办法招人同情。

搞不好我比老爸更憎恨老妈,忍气吞声过日子的人会令周遭的人也不愉快,我是这么认为的。人类没有忍气吞声过日子的权利。

“你第一次见到佐久间恭子是在一九八五年一月十五日,也就是成人节1那天,这一点没错吧?”

佐久间恭子是一位三十二岁的妇人,平日教授洋裁2,爱玩,是店里的常客。我虽然在读高三,却已经要迎接成人仪式了。我很少去上学,我才不要去那种学校受虐。不过我也没有去别的地方,不去溜冰场不去滑雪场不去电影院不去书店或者章鱼烧店、游泳池、麦当劳和肯德基,还有乐天利3;也不去西友超市、伊藤洋华堂,或是所沢PARCO4。

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我无法想象让自己肥胖丑陋的模样暴露在别人面前。我成天待在店里,有时会代替老爸坐镇收银台,有时会扫扫地,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跟佳丽宝和高丝的售货小姐聊天,尤其是高丝的光代小姐。她是个二十六岁的美女,跟老妈站在一起的时候,实在令人无法相信她们会是同一种生物。如果说光代小姐是无尾熊宝宝的话,老妈就是筋肉人了。

光代小姐未婚,可是谣传她正与一个大人物交往,大家都说他是个政治家。这似乎是真的,因为光代小姐经常谈起一些我从来不曾听过的餐厅美食,有一回甚至还有辆黑色玻璃的奔驰开到店门口接她。

不用说,光代小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虽然人家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我还是喜欢她。喜欢归喜欢,可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仅仅满足于跟光代小姐谈话是件凄惨的事。这其实很可悲。

成人节,也是那样可悲的一天,当时光代小姐和高中刚毕业的十八岁售货员聊到了性事。

“你还真反常,竟然第二次就觉得舒服,哪像我直到最近才终于知道什么是高潮,最近噢……”

她们聊着诸如此类的话题,我在一旁笑嘻嘻地听着。看到我一脸笑意,光代小姐哼哼笑了笑,说道:“纪行长得又胖又丑,八成还是处男吧?”听到这句话,我脸上的笑容依然没变。

“你还是处男,对吧?”

十八岁的化妆品售货员哇哇叫着“处男好恶心啊”,她似乎很开心。

“前辈,我看过,在《微笑》杂志上面,不对,好像是《新鲜》吧,听说长得又胖又丑的男人,大多是变态,那个,喜欢被绑,哎哟,用鞭子,哎哟,喜欢挨打,有很多这种变态。”

十八岁女孩又叫又跳的时候,我的笑容消失了,脸红到了耳根,心里觉得很害怕,不明白人家怎么会知道。我就是一个变态,完全正确。我是受虐狂。我经常一边幻想光代小姐穿着高跟鞋践踏我的脸,一边打手枪。

就在情况最恶劣时,佐久间恭子来到了店里。

“夫人您来啦。”光代小姐和十八岁女孩都笑着上去招呼,上前黏着佐久间恭子,希望她能购买高价的化妆品。

佐久间恭子比不上光代小姐,但见惯了老妈,让我觉得她也算是美人一个。她眼角有些往上吊,口红涂得像是非洲土著那么红,脚上蹬着很高的高跟鞋,拿着两手都快抱不下的化妆品。佐久间恭子来到收款机前,直直地盯着我。

你长得还真丑啊,她的眼神仿佛这么说道。我一看到那眼神就勃起了,因为我个人认为同是变态之间会彼此传递类似电波的东西。

自那一天起,我开始偷收款机里的钱,跟踪佐久间恭子。佐久间恭子的地位介于光代小姐和老妈之间。“介于超级丑八怪与超级大美女之间的已婚妇人都是变态”——这是我个人定的法则。

佐久间恭子住在车站前的高级公寓,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和一个七岁的女儿,先生是证券公司职员。通常,将先生与儿女送出门后,她会前往位于车站大楼十楼的洋裁教室授课,每周一三五有课,二四六则在家中缝制衣物。我每天都拨恶作剧电话过去,剪下SM杂志里的照片寄给她。我的手上还没有佐久间恭子是性虐待狂的证据,但我认为她只是隐藏了起来而已,就如同我没有表现出自己是受虐狂一样。

“可是,你究竟为什么会认为佐久间恭子是变态呢?虽然你跟踪她将近两个月,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一点吧?你也真是个怪胎。”

检察官果然让人喜欢,很诚实。“你是个怪胎”这种话竟然莫名地令我兴奋,因为我都杀了三个人,老妈却还说我是老天挑选的孩子这种蠢话。老妈应该说我是个怪胎才对。这个世界上,怪胎比杀人犯还多,被说是怪胎反而莫名地令我心安。

希望你务必告诉我老妈,说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正常,只要看到女人的高跟鞋就会勃起,就想要射精。这绝对是不正常的。老妈竟然还说这是个老天挑选的孩子,一听到这种话我就坐立不安,会怀疑是不是连老妈也都不正常。

父母对子女应该实话实说才对,你是个怪胎,你长得还真丑,你很笨。应该这样老实说才对,因为说谎会使得孩子变成杀人犯。你不正常,长得丑,人又笨,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是尽管不正常,长得丑,人又笨,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快乐的事情,还是能够拥有美好的体验。如果这么说,就能够使得少年杀人的事情绝迹。人类都能够让天花绝迹了,这种小事应该也办得到才对。

“三月二十号,在站前商店街的‘帕布’酒馆,你是不是见到了佐久间恭子?这一点没错吧?”

那天一早,我就开始跟踪佐久间恭子。跟踪是很耗钱的,只要实际去跟踪过某个人就会明白,想必CIA或者KGB都需要非常庞大的经费。穷人是无法负担跟踪这种事情的。

将儿女和先生送出门后,佐久间恭子一如往常去睡了个回笼觉。由于她是个夜猫子,如果上午不睡一下身体就会不舒服。我之所以会知道她有这种习惯,是在店里听化妆品销售员讲的。

我坐在她家前儿童公园里的秋千上等候,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神经病。如同月见草与富士很相配5,公园则与神经病很相配。儿童公园里并没有儿童,只有老人和女清洁工。幸好没有小孩子,我讨厌小孩子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有时遇到丑得不得了的小孩子倒还无所谓。

上午十一点左右,佐久间恭子打开公寓大门出来。天气寒冷,她穿了贴身的黑色皮裤、狐皮外套,以及高跟皮靴。她来到公寓的停车场,坐进红色的奥迪,驱车前往工作地点。虽说是去上班,但地点不过是在车站大楼,走路会更快,不过她总是会开车过去,或许是要炫耀那辆奥迪吧。

我步行前往车站大楼,反而较早抵达。她先在三楼的自助餐厅吃早午餐,点餐的内容固定,都是南非产的苹果汁、烤三明治,以及苜蓿色拉。我在可以清楚看见那家自助餐厅的书店里翻书等待,原本在翻《SM迷》中的春宫图,但其他客人太多,于是只好改看《POPEYE》6。在“我的第一次约会”的专题中,各个名人一副了不起的模样畅所欲言,某插画家说自己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井之头公园;某赛车手说他的第一次约会是在卢森堡公园;某餐厅经营者说是在中央公园。我思考着为什么都没有长得非常难看的名人,莫非是出名后,外貌多少都会变得好些?既能够赚钱又会变得好看,那就不必再偷收款机里的钱,也不必再去读高中了。就在我左思右想有没有什么出名的方法时,佐久间恭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走出了自助餐厅。

洋裁课的下课时间是在傍晚,于是我去小钢珠店和电影院打发漫长的下午。

傍晚,她从车站大楼驾驶奥迪回家,准备晚餐,然后出门,前往站前商店街的串烧店,似乎与人有约。两男三女迎向佐久间恭子,我觉得这六个人是要去玩性虐游戏。两个男的个子都很高,年约三十,身穿灰色三件套西装,女的则身穿洋装或是长裤配衬衫、毛衣外加皮草,或是羊毛外套,都很漂亮。

串烧的香味连站在对面模型店看着钢弹玩偶的我都闻得到。我的肚子饿得要命,从门口暖帘的缝隙可以窥见佐久间恭子一行六人似乎非常开心。我羡慕得差点流下眼泪。我觉得这是肚子饿了的缘故,于是去自动贩卖机买了卡路里代餐。我想起王贞治7拍的那则“越是忙碌的人越是得吃东西”的卡路里代餐电视广告,可是我认为忙碌的人才不会吃这种玩意儿。

八点左右,六人离开,转入岔道,走进名为“帕布”的小酒馆,耳边传来商店街各店铺纷纷放下铁卷门的声音。我家的药局也已放下了铁卷门。“帕布”距离我家的药局大概只有两百公尺。

这时,我看到光代小姐一群人由拱顶街走来。我四下寻找躲藏地点。虽然几乎所有店家的铁卷门都已放下,街上仍然很亮。不论躲在哪里都会被发现,我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走进“帕布”里面。

“帕布”里传出卡拉OK的歌声。

“这不是纪行吗?欢迎光临,一个人吗?”“帕布”的妈妈桑过来招呼,在担任商店公会理事的老妈的影响下我也蛮有名的。

“坐吧台好吗?”妈妈桑问。

我在吧台坐下,喝柳橙汁,我不能喝酒。

终于佐久间恭子发现了我,我的嘴唇发抖。她的脸靠了过来的时候,嘴唇的颤抖蔓延至全身。

“哎呀,你——你不是药局家的儿子吗?”

我点点头。

“自己一个人来啊?”

我点点头,没有出声。

“常来吗?”

我摇摇头。香水的味道很浓,皮裤紧勒住腰际。皮革令我受不了,变态就是无法抗拒皮革。

“不良少年啊。”

我摇摇头,不敢正视她的脸。

“要不要过来一起喝?”

我还是摇头。

“怎么啦?是什么人啊?”佐久间恭子的友人问。

“嘿,我们很欢迎你的,过来大家一起喝吧。”

我的手腕被抓住。身子一晃,差点从吧台的椅子上跌落。我就像是个梦游症患者,脑袋里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地走到佐久间恭子身边。

“这一位呀,是我常去光顾的那家药妆店家的儿子。”

我张开嘴,对着众人点头致意。

“这几位都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位某某小姐,在吉祥寺开了一家非常棒的精品店。”

“你好。”其中一个女人跟我打了声招呼。

“这一位呢,应该算是那里的展售女郎吧,可不是一般的售货员,她也负责展示店里的服装,长得很可爱吧?”

一个年轻女子下巴一扬,朝我打了个招呼,因为年轻,打量我的眼神也最严苛,用不悦的表情看着我。

“这位嘛,也住吉祥寺,是那家精品店隔壁的蛋糕店老板娘。”

那个女人对我报以逢迎的笑容,蛋糕店或是糖果屋老板见到像我这种胖子必定会职业性地露出逢迎的笑容吧。

“这两位呢,是我们的男朋友,是池袋西武运动馆的营业人员,经常教我们滑雪和打网球。”

这两个男人最糟糕,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手脚以及手指都修长优美。长相呢,比出现在《POPEYE》上的名人都还要帅得多。两人不知该拿我怎么办才好,却是一脸“让这种丑八怪来当陪衬最棒了”的表情看着我。种马看着即将被宰杀的猪时,大概就是抱着这种心情的吧,我心想。

“嘿,你是大学生?”

种马问我。我看着地,摇了摇头。

“哎呀,这孩子是高中生啦,对吧?”

佐久间恭子在一旁插嘴。

“高中生哦,块头可真大,真的是高中生?”

种马纠缠不放。

“几岁啦?脸看起来挺成熟的嘛。”

“十八。”我扯了个谎。

“看起来好像已经超过二十了。”

种马的手搭在佐久间恭子的肩膀上,喝着掺水的芝华士。我不能喝酒,可也知道芝华士。身为地主女儿的老妈很有钱,却是个省吃俭用的人。去年年初,她曾到香港和新加坡旅游。她买了三瓶芝华士回来给老爸当礼物,说定了来年的结婚纪念日要一起喝。但不用说,老爸当天就喝掉了一瓶,次日又跟麻将牌友干掉一瓶,最后一瓶则是跟一个酒家女在她的住处“报销”掉了。那种酒就是芝华士。两个种马跟散发令人晕眩的香水味的女人们勾肩搭背悠哉喝着的,就是那种悲哀的酒。

“我说,你这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太闷了吧,一句话都不说,说话啊。”

年轻的展售女郎这么对我说。我可以感觉到她的恶意,缩着背低下了头。

“喂,你。”

展售女郎的声音很大,我吓了一跳,抬起头。

“喂!你呀,少说笑话啊。”

展售女郎说完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我觉得很不舒服,想吐,心跳加速,心脏好像快要碎掉了,在羞愤之下差点落泪。

“你不喝酒吗?”

我点点头。

“我请教一下,你到底来这里干吗?”

这些人又开始大笑。

“要喝柳橙汁的话,外面的自动贩卖机就有的买了不是?”

笑声再次响起。我生气了,说:“我要喝啤酒。”一阵欢呼后,我喝了有生以来第一瓶啤酒,随后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可是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拿着麦克风站在镭射影碟卡拉OK前,脑袋和身体都麻麻的,好像在梦里一般。我唱了《酒红色的心》,唱歌的时候只看着佐久间恭子的脸。我发现佐久间恭子的表情逐渐起了变化。第二首快唱完时,她站了起来——她的眼尾更往上吊,脸颊的肌肉发抖——她就这么走了过来,抢走我手上的麦克风,关掉卡拉OK。

顿时,店内变得鸦雀无声。

“就是你嘛。”

我张着嘴巴愣在那里。

“那些电话就是你打的。”

我赶紧捂住嘴,但已经太迟了。佐久间恭子“啪”地赏了我一个耳光。

“有没有羞耻心啊,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家里可还有年幼的子女啊。明天,我就要去跟你母亲告状,电话都已经录音了,我要放给她听,等着吧。”

佐久间恭子带着朋友离去。我发现周遭的世界起了变化,就好像将望远镜反过来看一样,世界突然急速远离,将我一个人留在店里。在妈妈桑和其他客人的注视下,我放声哭了出来。

哭着哭着,我想起来,每次挨了老爸揍后,老妈总是会帮我搽药,买各种东西给我,比如脚踏车、模型玩具、棒球手套或者绘本,有时她还会到车站前新开张的鲜果吧买香甜的水果给我。救救我,我喊着妈妈,我一直喊着妈妈离开小酒馆。

佐久间恭子刚才的话在我的脑袋里持续打转。

明天

明天

明天

明天

明天

我就要去跟你母亲

跟你母亲

跟你母亲告状

告状

“我希望你把我绑起来。”佐久间恭子打算让老妈听我说这些话。

我回到店里的车库找了把大扳手,在路上慢慢走着,途中遇见一个骑着脚踏车的熟识警察,曾经来店里购买佳丽宝侯爵整发露的年轻警察。

“嘿,要上哪去呀?”

“去找朋友。”

“手上拿的是什么?”

“扳手啊。”

“要干吗用?”

“朋友打电话来说是要借。”

“可别拿去打人哪。”

“没抹侯爵整发露吗?”

“值勤的时候不抹。”

我面带笑容与警察对话。我有老妈护着,心跳也正常,我是老天挑选的孩子。佐久间恭子那样眼角上吊的女人,要让像老妈那样的丑八怪哭泣,我认为这是不对的,而纠正这种错误正是老天挑选的孩子的使命。

来到公寓门前,我揿了门铃。她先生来应门,我报上姓名,表示希望能够道歉。

“混蛋!”她先生隔着没打开门链的门缝骂道。她先生的脸紧贴近门缝,继续骂道:“滚回去!”我举起扳手朝那张脸用力打去,因为不知道人的脸竟然如此柔软,我还以为自己的力量好像咸蛋超人一样变大了,这一击甚至将门链也打断了。她先生倒在玄关旁边,我对着他的后脑猛打,像是在砸烂一个西瓜。两个嘴里含着牙刷的孩子目睹了这一切——小孩子的脑袋更加柔软,每次打下去都会发出像是踏到水洼的声音。

“就是这里,我问你,为什么没打那个女人,反而把电视打坏了?”

佐久间恭子穿着粉红色睡衣,张着嘴在客厅的地上爬,喉咙唏唏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跑啊!高桥!”

电视上出现了广岛对阪急的热身赛,是职棒的新闻。小早川的适时安打,让二垒的高桥庆彦往三垒推进。这时我明白了一切。

我,又胖又迟钝,为什么我就要受人欺负呢?数十万年前,人类以狩猎维生,在原始时代,像我这样的家伙就会捅娄子,使得猎物脱逃,因而受到众人教训。原始时代持续了数百万年,那样的记忆仍然残存着。现在都说人人平等,但事实并非如此,大家仍然保有那种原始时代的记忆,所以我和老妈才会因为受虐而哭泣。

我起了鸡皮疙瘩,因为高桥庆彦跑步的动作实在优美,如同卡尔·刘易斯或是约翰·马克安诺,光是看他们跑步就能够令人产生快感。像高桥庆彦这样的人,在原始时代,一定能够为大家捕获许多猎物吧,想必可以为大家提供很多肉。那种记忆能够让大家感到兴奋,即使佐久间恭子爬着逃出去也没有关系。我将高桥庆彦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的电视砸毁,觉得自己仿佛砸掉了全世界一样。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砸掉电视的理由吗?”

不说,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只有我自己明白。可是,当时说出“跑啊!高桥!”这句话的究竟是什么人呢?记得好像是女人的声音,搞不好是电视画面里球场上的加油欢呼声。佐久间恭子当时的状况已经没办法说出话来,到底是谁的声音呢?搞不好是我自己说的也不一定,可是怎么会是女人的声音呢?莫非我也有异装癖的倾向吗……

本文选自《跑啊,高桥》,(日)村上龙著。由浦睿文化特别授权《悬疑世界》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