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

文/宴绮

啊——

我的眼皮好重啊，重到睁不开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将我的眼皮给黏上，使我无法自由地睁开我的双眼。但我仍然努力，死命地想要睁开我的双眼。

终于，在一阵努力后，眼皮终于能够睁开出一条细缝。

光线如洪水猛兽般顷刻间朝我的瞳孔奔来，耀眼的光芒如同烈日，有那么一剎那光线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下意识地眨巴眨巴着我的眼皮，泪腺在刺激下，无法控制地分泌着泪液。我的眼眶顿时溢满了泪水，汩汩向外流出。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这种时刻下实在也顾不得了。

正当我想要拭去脸上那热乎乎的泪水，立刻惊觉我的双手无法听从指挥。就像是失去回路功能的电源，接收不了中枢神经所发出的命令。

双手在无预警之下失去了知觉，这是多么令人惊惶的事。

我试着想要起身看看我的双手是否安然无恙，无法移动身子是下一个更让我吃惊的事。

一时间，我能感受到额上冒出的冷汗有多么寒碜，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双唇因骇怕而变得冰凉，进而冻得发紫。

目前的我，全身上下仅剩下眼皮能够自由开合，眼睛能够自由转动，如此而已。其余的，别说是手了，连指头都无法动一下，自我的颈部以下全部的肢体都无法自由使用，它们全都麻痹了！不，应该说是废了。仿佛从一开始，它们就不隶属我的管制，在一觉醒来，顿时之间叛逃出我的身体。

万万没想到，我只是睡个觉，隔天醒来后就成了个废人，一个全身瘫痪的人。

一想至此，泪水再度狂泻。

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一夕之间我会变得如此。

艰难地转动眼珠，我发现我还不是躺在柔软的床上，头也非枕在饱满的羽绒枕上。抬眼看去，是一面刷得粉白的墙面，有两把椅子。再过去，是一个冰箱，冰箱旁是系统式橱柜，还有粉白的流理台面。几条抹布就这么平铺在台面上，流理台上的水龙头晶亮照人。

是的，我想我的头是靠在饭桌上的。面对着厨房靠着。

我能感觉到下巴微微触碰到玻璃桌面那冰冰凉凉的触感。

究竟为何我不是躺在那张舒适的席梦思上，而是头靠着玻璃桌面，独坐在餐厅椅子上呢？试图反问自己，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越是想，头越是痛。等到我发觉头痛的越来越严重时，已经来不及了。

头痛欲裂的仿佛有人将我的脑袋剥开来，拿着尖刀，狠狠插在我的大脑上。又像是有人拿着硬物，不断地往我的脑袋敲击，令我痛苦难耐。

想至此就忍不住地要痛骂，这是什么烂早晨，一觉起来就遇到这些鸟事。

今日，一定是十三号星期五，厄运的日子。

真希望有人能够适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一杯水及阿司匹林，让我先摆脱恼人的头疼问题，再来仔细地思考方才思考的问题。

陡然间，一道亮光在脑中一闪而逝。

熟悉的回忆悄然出现，如同在看一卷影片。

我想起来了，今早我还是躺在席梦思床上，从那张大床上舒舒服服地下来。随后，依照惯例在早晨泡了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咖啡从喉头灌下，唤醒全身所有的细胞。

然后，一个身型娉婷的女子赤裸裸朝我走来，凝脂玉肤，明眸大眼，性感丰唇，饱满的双峰与水蛇细腰勾起我原始的欲望及冲动。接着，在明媚的早晨下，再次翻云覆雨。

不是我自负，虽然我没有太傲人的高学历光环，但却也能够应付目前社会上的职场需求。即使没有让人惊叹的六块腹肌，在平日的锻炼下，仍然也有坚挺厚实的胸膛。长相纵然比不上那些俊美男星，却也足以吸引不少女性的青睐。算一算，除了有正牌女友外，身旁多多少少也有些别的女性投怀送抱。

自然，一夜情的几率也不少。

目前正与我缠绵的女子就是昨晚才认识，两眼相对下，你情我愿一拍即合。

我知道在有女友的前提下，不该如此的放浪。不过，人不风流枉少年，虽然过了而立之年，但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却不会这么轻易改过。应该说，反而更想要积极地证明自己的魅力吧。

这个早晨就是在充满情欲的气氛中开始的。

接着……

我听见有人开门进来。

在好奇又纳闷之下，随手抓起一件裤子套上，朝大门走去。

接着……

再次睁开眼，我人就坐在这里，一副瘫痪的模样。

看来，我是遭到了歹徒的攻击，说不定歹徒还在家里搜刮财物。

哦，不好了，若是歹徒闯进来，那女人怎么办？是和我一样被五花大绑，扔在房屋一隅，还是……

天啊，我想都不敢再想，没想到我活这么大的年岁，今日却遇到这等鸟事。俗语说天有不测风云，还真是不能不防范。

早知道会有这一日，就该去弄个保全系统。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连手脚都无法施展，任人宰割真是不好受。

唉，如果女友没在这个时间点被派去出差，这个时间应该快要回来了吧！那么就可以拯救我，也可以救救那女人。

哦，不！幸好她去出差了，否则一进门遇到了歹徒反而害了她。如果歹徒走了，却见到另一个女人，就算我命大不死，也有一场硬仗需要面临。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对我都没有好处。

现在这个当下，对我最大的恩赐就是让我快点脱离这种状态。即使颈部以下没有知觉，但这种无法行动的情况下还是令人难受。毕竟，我的脑子是活跃的，虽然目前头痛得令我想去撞墙。

我不断地转动眼珠子，企盼有哪位好心的歹徒能够突发善心，将我释放。

就当我不断祈祷时，一个影子在我眼前闪动，然后在我的面前坐下。

不好了，那是我的女友。

她俏丽的短发柔顺服贴，晶亮的双眸透着一股水灵。饱满的双唇涂着一层唇蜜闪闪熠熠，就像涂上一层蜡的苹果，色泽圆润丰满让人有一亲芳唇的冲动。

我不由得惊呆了。

不得不承认，认识她这么多年来，今日的她最为动人美丽。

是因为我目前的处境使我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她天生就是如此美艳，只是习以为常，忽略了她的美貌？我想应该是后者吧。

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出差去了吗？该不会提早回来了。这样的话，歹徒呢？等等，看她的神情如此轻松自在，想必并没有遇见歹徒。她来的时候，将我击昏的恶人应该已经洗劫财物走人，所以她才能够如此悠哉地看着我。

那么她应该才刚回来，发现我一个人傻愣愣地趴坐在这里，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吧。人家说乐极生悲，等会儿她的笑容应该会被愤怒给取代，给我一个喷火的眼神，歪曲的面孔，甚而是个火辣辣的红印记。最后，将我一人独自留在此，负气转身离开。

啊，那是多么难堪啊。

但是身为一个男人要不多情真的是太困难了。

算了，既然都已是骑虎难下，那么索性就厚着脸皮吧。

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况且大丈夫能屈能伸，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身边也从不缺女人，若真是闹到要分手那也就罢了，单身还较自由逍遥呢。

打定了主意后，我端视着她的反应。

然而过了几分钟后，她仍是用温柔的眼神与我相视，嘴型保持着微笑，丝毫没有要和我争吵激辩的意味。同样的，也没有解救我的意图。

我慌了。

我不明白她接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是要摊牌还是要接受我劈腿的事实？或是二者皆否？俗语说女人心海底针，怎么也令人摸不着头绪。不过，不管结论为何，还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这么冷战暗斗也不是办法啊。

就在我头痛欲裂又要满脑子假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时，她终于动起了她那娇嫩红唇。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到，麻烦说大声点。

只见她双唇快速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是我耳背了，还是她根本就没有说出话来？

接着，她的双唇又再次蠕动起来，同样的，我一句话也听不见。只见她的表情因说话的长度渐渐起了变化，不禁眉飞色舞起来，整个人眼神愈是精亮，越说越是亢奋。

看到她越来越有精神的模样，我不禁怀疑起她的精神状况。

照理说遇到自己的男友劈腿会气愤抓狂才是，怎么反倒她心情如此开朗。好像遇到了百年乐事一样，整个人精神抖擞，笑容可掬，她目前的心情是我认识她以来最好的一次。

怪哉。

难道是过度的难堪使她的精神错乱了？

看到她如此的反应，使我不由得也跟着精神错乱起来。即使交往这么多女人，我对女人仍然是摸不清。她们的心思太绵密，织出的密网比蜘蛛网还精细，比任何用机器制出的织品还要细致。

一想至此，我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颓然着。

唉，不管是怎样，横竖是一死，就快点让我解脱吧！

正当我如此想时，她终于动了动她的身子，离开我的视线。

我能感受到将会有一场风暴来袭。山雨欲来，大概就是如此的感觉。

没多久，她拖着一个重物回来。我一看，晕眩感强烈地袭击着我，恶心得令我难受。

她拖着的是那女人。全身赤裸外还被五花大绑，身上挂着大小不一的伤口，浓稠的血液半凝在身上，混着些许秽物与瘀青，看上去好不惊骇。

那帮歹徒真是太过分，连女人也不放过，想必被凌虐得相当凄惨吧。

而那与我共度一宿的女人，用那无比惶恐的眼看着我，嘴张的好大，恨不得将嘴咧到耳际似的。她似乎在尖叫，幸而我目前听不见，否则可能耳膜都要破了。那女人不停地张嘴狂叫，眼泪狂妄流淌，见她如此模样，也真是替她同情。

而最不幸的，还被女友发现这不堪的一切，今日的一切真是够狼狈够倒霉的。

我蹙眉闭上眼，实在是不忍心再目睹，也想借此平复一下欲呕的冲动。

我再次开眼，努力地挪挪我的嘴唇，想要对着她说：既然都知道了，也发现我俩被歹徒折磨得如此凄惨，就不要在此时追究了。

我盼望着她能够心胸宽大地原谅这一切。

就在我这么企盼时，更令我感到惊惧的事重新跃入眼帘中。

一把亮晃晃的蓝波刀在那女人身上游移，不用说，拿着那柄刀的正是我那交往多年的女友。只见那刀光泽森冷，女友开心地说着话，与另一名女人形成强烈对比。

一道新的鲜血在我面前流下，女人痛苦地张大嘴叫着，女友却是异常冷静地笑着。

我亲眼目睹女友将刀刃毫不留情地直刺入女子的身体，在胸前留下一道长又深的伤口。

霍然间，一股电流袭来，迅速地在我的脑里奔流，一切都明白了。

一开始，就没有歹徒。

踏入家门的是我一直认为出了差的女友。

而把我击昏，不知用什么方式将我的肢体麻痹，让我无法自由行动只能瘫坐在此的，也正是她。

全都明白了。

我的冷汗加剧地狂冒，我能够感受到我的心脏变得冰凉了。

我的牙齿因害怕而捉对厮打，甚而变得碎裂。

女人似水般柔情，却也是最凶猛的豺狼虎豹。对于敌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不忍目睹，眼皮却又失去控制地无法合上，只能任由那残忍杀人凌虐画面不断强暴我的双眼。我见到那女人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增加，一次比一次要深，女友完全不予理会地继续她残暴的手段。

最后，一刀刺入了女人的颈动脉，鲜血如喷泉。

血红的喷泉不停地往上喷洒，喷了一墙的鲜红。

我简直要发狂了。

我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来。

头皮发麻，犹如万蚁钻动，我立刻转开眼珠不看。

就在此刻，方才望眼看去洁白的厨房，竟漾开片片嫣红。

不消片刻，触目惊心的景象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拧。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上并出，一时间天昏地暗，晕眩得让我以为下一秒便会昏厥。

那些是谁的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该怎么脱离这个女人的手中。

神啊！若你真的存在，就请快点显示神迹，助我脱离这恐怖之地吧！

再这么下去，就算我真的从这里逃脱，我的精神也无法正常，终身都有可能要待在精神病院里。

活生生的人在下一秒成了死尸，死不瞑目的双眼圆睁直直勾着我，仿佛在对我诉说死前的恐惧与怨恨。此刻的我能够体会比死还可怕的恐惧，森冷的气息不断朝我涌来，逼我吞下那极至的寒冷。那是比世上任何地方还要来得严寒，可在瞬间冷冻一切所有的细胞，所有的知觉在剎那间结霜。

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死去。至少死，还远比此刻要来得幸福。

快来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或许，真的是有神的存在，亦或是它特别地眷顾我。就在我再三祈祷之下，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持着枪，对准我的女友。

我想，警察说的那些话应该跟电视剧及电影上说的差不多吧。

只见女友像是发了狂地大笑，被警察们铐上了手铐。女友嘴角咧开的弧度已达正常人无法所及的地步，像是被人用利刃划开，延至耳际处。那是在电影特效里才会有的笑容。

我仿佛见到一头发了狂的嗜血鲨鱼。

荷枪的警察们在住处里勘查，还有许多不像警察的人员也在家里四处走动。他们头戴着类似浴帽的物品，手上戴着白手套拿着各类的物品像在搜刮什么。最后，他们拿着一袋又一袋的东西进出这屋子。

每袋东西从我眼前毫不留情溜过，都让我忍不住地想要呕吐。那些，都是被分肢且肢离破碎的肢体。

我不敢往下想那些都是谁的东西，太可怕了。等我恢复正常后一定要搬离这发生过凶杀案的屋子，这间屋子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刻，我的内心不停呐喊：警察大人们，应该先把我给救出去啊！这里太可怕了，搜查工作等一下再继续，先设法把我安置妥当比较重要吧！

只见警员们理都不理我，只顾着与人攀谈和搜刮证物，完全把我晾在一边。这让我气恼至极。

最后，终于有两名警察朝我走来，用着极为奇异的眼神望着我。他们不断地攀谈，接着摇了摇头。一名警员走到我的身旁，接着，我终于离开了那张餐桌。我诧异警员的力气，竟然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将我抱起，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真是力大无穷？

正当我还在疑惑时，我被一个戴浴帽的人装进一只透明塑料袋中。在我来不及反应生气时，我被抬进了电梯里。

从电梯的镜面中，我看见了自己的人头。

【社会新闻／综合报导】

今日警方破获一件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件。一名女子疑似不满男友出轨，在清晨时分拿着备好的凶器，进入男友家中砍杀男友及情人。

犯罪嫌疑人供称，由于长期不满男友花心，于是在几日前谎骗被害男子出差，监视男子的出入状况。事发当日凌晨，在男子住家楼下，犯罪嫌疑人目睹男友与被害女子一同进入家门。犯罪嫌疑人一时气愤，等到在清晨时分再到男子家中，将前来开门的男子用电击器击昏，再到男子卧室里以相同的手法攻击被害女子。

心有不甘的犯罪嫌疑人气愤难忍，利用男子家中菜刀将男子杀害分尸，被害女子也同样的遭到残酷地虐杀。女子杀害二名被害者后，知道自己终究逃不到法网，自己主动打电话告知警方自己犯下的凶杀案。

警方表示，该女子见到警员登门后，态度异常冷静。现场血迹斑斑尸首各处的景象也让警方大为惊骇，为女子凶残的行径找不出合适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