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净尘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剑宗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拼命赶路。雇了两辆马车，拉着兰净尘和云明，走得很慢。

但纵然如此，一个月的时间，剑宗已经遥遥在望了。

云明还没有醒来。

兰净尘拔出梅雪，映看着眉心的那一朵浅紫色情花，瞬间泪流满面。

听到哭泣声，闻人掀开帘子，看着兰净尘道：“兰姐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兰净尘擦去泪水，勉强笑道：“还好。”

她透过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没有看着云明，便问道：“他呢？”

闻人道：“还没醒，不过气息已经平稳。”

兰净尘点头：“你进来吧。”

闻人进来，看着兰净尘已经收敛的神色，笑道：“兰姐姐，这次轮回谷之行，你可是把我们都吓个半死啊……咯咯咯……”

兰净尘笑道：“你们是吓得半死，可我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闻人立刻紧张起来，抓住兰净尘的手道：“姐姐，怎么了？”

兰净尘道：“我没事。只是我的这条命，今后只有一半属于我。剩下的一半，就属于玲珑姐姐了。”

闻人张口欲言，最终作罢。

兰净尘道：“你不用担心我，反而应该庆幸。以前这条命都是我的，我无所顾忌。现在只剩下半条命，我反而会惜命，不会那么轻易去死。”

闻人终于安心，她最怕的就是兰净尘一门心思去报仇，反而害死自己。现在云明昏迷，如果兰净尘再有事情，这个云波诡谲的未来，该怎么去破局！

兰净尘似乎不想在这个事情多做纠缠，她道：“我们现在是去剑宗？”

闻人点头：“按照蓝师兄的说法，我们明天就可以到达剑宗。”

兰净尘隔着车篷，遥遥看着远处的灵山，呢喃道：“剑宗，我还能回来吗？”

闻人没有说话，马车内安静下来。

片刻后，马车外响起蓝断的声音：“师妹，你好些了吗？”

兰净尘轻“嗯”了一声，问道：“师兄，你出来的时候，我父亲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蓝断没有说话。

兰净尘又问：“他早已知道今日的结果，可他不让你告诉我，对不对？”

蓝断依旧沉默。

兰净尘激动起来：“为什么？在轮回谷，玲珑姐姐一人面对一切，甚至最后自绝，我父亲都是知道的，可他为什么不制止？”

蓝断深呼一口气，反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制止？”

兰净尘语气一滞，就要反驳，蓝断又问了起来：“我们如何制止？”

兰净尘的话，卡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蓝断继续道：“师父并不知道玲珑就是先天紫气，但他知道，先天紫气必然会有现在的选择，这是天命。就像你和云明，你们的命运也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兰净尘冷笑道：“天命？这句话我听得太多了，我不相信。如果这世间真有天命，那为什么是我？”

蓝断沉默一会，忽然喊道：“大家停一下。”

一直在关注他们的木玄成等人停了下来，就听蓝断道：“剑宗近在眼前，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们了。”

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道：“我们去那里，坐下细说。”

众人也不知道蓝断要说什么，但看着他如此正式，隐隐觉得，蓝断说的，将会颠覆他们的认识。

梧桐树下，青草茵茵，蓝断等人席地而坐。

他看着诸人都一脸的凝重，反而笑道：“我只是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你们不用紧张。”

他看向兰净尘道：“听完我讲的这个故事，你应该就会明白了。”

兰净尘忍住心中的激动，却问道：“你现在讲的，云明是不是早已知道？”

蓝断点头：“是。”

“我父亲也知道？”

“是。”

“你也知道？”

蓝断没有果断的回答，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兰净尘继续问道：“你也知道？”

蓝断点头：“是。”

兰净尘忽然噤声了。

听着两人一问一答，闻人等人真的害怕他们师兄妹打起来。可兰净尘似乎忍住了，不在说话，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蓝断也没有多说什么，开始讲故事。

“那是不知道多久以前，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棋运大陆。苍穹万物也没有孕育，整个世界还是一片混沌。”

“直到有一个天，混沌中衍生出来两个生灵，寂灭和王道。当然，他们并没有名字，这是后人给他们起的名字。伴随着他们出现的，还有一局棋局。棋局天定，寂灭和王道天生就是对手。”

“他们开始下棋，却总是棋逢对手。或许某一刻谁占到上风，却总在后一刻被拉平，以致反超。往复轮回，不知道多少岁月，直到混沌中出现第三个生灵，那便是逍遥。”

听到这里，兰净尘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先天四宝，寂灭如新，逍遥如歌。而大周王朝信奉的，刚好就是王道！

这这些熟悉的名字，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没人说话，蓝断继续讲道：“逍遥生性活泼好动，自然不如寂灭和王道这样能在一个地方一直下棋。他一直捣乱，想要两人陪他一起说话。寂灭两人自然不去理他，直到两人受不了了，就联手将他杀了。只是先天之物不死不灭，他们也无能为力，便出手将他生魂抽离，封印在棋盘之中。”

“如此又是无数岁月过去，一直不分胜负的两人都丧失耐性，大打出手。最终的结果就是，棋盘陨落，本体成为棋运大陆。两人沉寂，与棋盘中的逍遥灵魂，共同生成了先天四宝。”

蓝断的故事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兰净尘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可她还是疑惑，为什么是她？

闻人略显伤感道：“那棋盘上的棋子，就化作天地山河万物，芸芸众生？”

蓝断点头道：“是。”

闻人自嘲一笑：“原来我们都是棋子，都是棋子！”

他们已经想到了蓝断所说的必然是重要的事情，但重要到如此地步，真的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为什么？这一切的真相怎么会是这样的？

兰净尘道：“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蓝断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应该知道了云明身居气运的事情，可你是否知道，在你明明未死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没有一点修为？大周皇朝和我剑宗两家的气运雄厚到何种地步，恐怕只有阴阳界和国风书院能说得清楚。但纵然如此，只不过是你强弩之末的一剑，虽然确实刺中了他的脑袋，但你觉得他会死？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死，那和他的修为有什么关系？”

兰净尘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她在胡思乱想：要么死，要么活，和修为有什么关系？

原本都是单一的事情，到了蓝断口中，被他串联起来，反而听的她冷汗直流。

难不成，这样的局，他们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不，不对，应该是十几年前，在云明尚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这个局。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一刻，诸人的目光看着蓝断，似乎在听他说一个结论。

蓝断道：“深渊秉承的是寂灭的传承，宗派最深处有一条血泉，血泉中的水流出来，再加上底下的暗流，成了血河。”

众人心中一紧，兰净尘更是惊呼道：“那深渊和黄泉道……”

蓝断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家。黄泉道想要挣脱，可你觉得，这可能吗？”

天下的局势因为这一句话发生改变。

深渊，九重天，黄泉道，战荒，这四家成为一派。

现在除了溟荒尚不知道情况以外，冰荒和蛮荒都有和大周联合的意愿。至于宗派，随着玲珑天阁和轮回谷的覆灭，剩下的法宗，琉璃幻境都有和大周结盟的意愿。

一旦这些力量和大周结盟，那么大周的实力会瞬间突飞猛进。

这场博弈，一边以大周为首，集合了冰荒，蛮荒，法宗和琉璃幻境。

另一边则以深渊为首，集合了九重天，黄泉道，战荒，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这一战，谁胜谁负，熟难预料。

蓝断似乎将他们的想法猜到了，他没有说对与不对，而是继续道：“大周传承的，是王道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家天生敌对的原因。”

兰净尘看着他道：“难道我剑宗……”

蓝断点头：“没错，我剑宗，就是传承于逍遥，与世无争。”

这一刻的，前尘往事的恩恩怨怨，过去诸多的疑惑，此刻都一清二楚。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或许只是那不知岁月间的战斗的延续。

而他们，就如同当时被他们打落的棋盘上的棋子，注定是无关紧要的棋子。

明白了这一切，木玄成等人情绪略显低落。

闻人道：“蓝师兄，如果像你所说，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那我们现在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蓝断看向云明昏迷的那架马车，低声道：“为什么天下的人都要迁就他，不仅是因为他身居各家的气运，更因为身居各家气运的他，可以代表任何一家：他代表了谁，谁就将在未来的战斗中，占据上风！”

众人回头，看向那架马车，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希望。

两天后的凌晨，他们终于赶到灵山脚下。

时间是九月初十，距离仙侠大会还有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