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低下头，用眼角瞟了瞟他，没敢跟他对视。

看看时间也过去很久了，我也找不到话题了，就准备起身回书房画画。

我站了起来，嘱咐卓仪这几天好好休息，我有时间再来看他，有什么需要就跟下人说，就准备出去了。

卓仪却看着我，我看到他的嘴唇又嚅嚅的似乎有话要说的，但随即低下了脑袋。

我好奇的问他：“卓仪，你有话要说么？我跟你说过了，不要跟我客气，有话你就说。除了要对爹娘懂礼数外，在我的院子里没有尊卑之分，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卓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猛然抬起头：“我一直很好奇，好好的女人为什么要做男人？还叫人管你叫少爷？”

我彻底呆愣住了。

我的嘴唇哆嗦了半天，跟卓仪瞪了半天的眼，愣是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卓仪用他那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我，由好奇，渐渐变得了然。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奇，我就是随便问问。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卓仪将目光收了回去，说着像是大人说的话一般。

“谁......谁说我是女人了？少爷我是男人！你这孩子别瞎说！”我甩下一句话，风一样的跑了。背后是卓仪探寻的眼神。

远远的我还听见他的喊声：“再告诉你一次，我比你大，你不许再喊我孩子！”

回到书房，我坐在书桌前，使劲的乱揉着头发，恨不得将头发都拔光一样。我做男人这么失败么？卓仪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这么没有做男人的天份么？

“少爷，您怎么了？头发都乱了，我去取梳子，给您梳梳。”梧桐进来看到我一副颓废的样子。

“梧桐，我像女人么？”我抬起头问。

“咦？什么？”梧桐愣愣的停住脚步，没听明白。

“我是说我现在的装扮走出去，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女人么？”我眉头皱着，像是问梧桐，又像是在问自己一样。

“没有啊，少爷您就是男人的样子，不过就是很俊秀罢了。”梧桐说着。

“对啊，我出门哪一个不是喊我公子公子的？没一个喊我小姐的啊。他们怎么都没看出来，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像是跟空气对话一样，看着眼前的桌面，自言自语。

“少爷，他们都是谁啊？”梧桐疑惑的问。

“梧桐，去把镜子拿来给我。”我像是没听到梧桐说话一样。

梧桐将铜镜取了来，顺便拿了梳子，在我身后给我梳着头发。我看着镜中的人儿，哪里也没看出来究竟为何一下就看出像个女人来。

镜中映出一个满头乱发的女人。那瓜子脸蛋儿完全和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眼睛比娘大了许多。少了娘的多愁善感之美，多了一丝男儿的刚强，娇弱中透着一股子英气和倔强，反倒更吸引人了。

我忽然感到口好渴，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好凉。茶水已经因为放得太久而冰冷，但是唯独这样的温度才能浇熄我内心燃起的炙热。

我哪里像个女人了？我被卓仪的话闹得完全没心思做任何事，本来还想着练会字的，这下完全没兴趣了。索性丢下铜镜，回房睡觉去了。

一大早我就起来了，一夜没睡好。看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儿，伸了个懒腰。

忽然听到外面有“哼哼哈嘿”的声音传来，便扯着嗓子喊梧桐。

梧桐一溜烟儿的跑了进来。

“少爷，您醒啦。您是越来越起来的早了。”梧桐看到我大大的黑眼圈儿，愣是将话咽了下去，赶紧给我打来热水梳洗。

“外边干什么呢这么吵？哼唧什么呢？像猫叫秧子似的。”我边洗边问梧桐。

“哦，是老爷给那个卓仪请了教习他武术的师傅，正教导他呢。从天没亮的时候就开始了，把我都吵起来了。”梧桐一脸无奈的样子，瞄了一眼窗外。

我将洗脸的帕子丢进脸盆里，走到门口向外看，只见卓仪低着脑袋，微垂着眼睑，跟随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在踢腿，边踢边跟着大汉发出呼喊声。

我不自觉的也跟着挥舞了几下腿，忽然见到卓仪抬眼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我吓得立刻关起了门，靠在了门上。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的跳得飞快。

这个卓仪的眼睛怎么这样特别？他总是一看我，我就心慌。

一直到吃早膳的时候，外面的喊声才停止了，我走到窗边小心的朝外看去，见院子里没有人了，这才赶紧拉着梧桐急匆匆的去给爹娘请安。

可惜刚走出院子，就见到卓仪靠在了院子外面的墙壁处，我吓得哆嗦了一下，说：“你站这儿干什么呢？吓死个人。”

卓仪依旧低垂着眼睑，低沉着声音说：“老爷叫我以后时刻陪在你身边，我在等你吃早膳。”

啊？时刻......自从昨天晚上他说我是女的之后，我见到他就很别扭，他要是成天跟着我，那我不别扭死啊。

没有办法，我只好带着他一起朝爹娘的屋子走去。

如果以后要时刻在一起，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别扭下去啊？算了，我就大大方方的承认好了，不然他跟着我也不方便。

打定主意后，我说：“这个......你身体好多了没有？”我还是说不出口。

“好多了，不吃药过几天也就好了的，吃了药好得更快了。”卓仪始终不抬头。

“你为什么都不抬眼看人呢？别人你都不稀罕看么？骨子里这么傲气吗？”我有点不是味道的说。

卓仪听了我的话，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我，满脸的严肃。

我忽然感觉到犹如置身大海一般，那种紧张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你看着我的眼睛，有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很紧张？很害怕？”卓仪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我单看他的眼睛，就已经很紧张了，但是我仍旧嘴硬着。

“谁紧张了，你一个小孩子的眼睛能有什么紧张的，哈！哈！哈！”我随即将眼睛扭向了别处。紧张的感觉一下子就轻了。

“那你看着我，怎么不看着我了？不敢看了？”卓仪定定的看我，我只用眼角瞄着他。

“谁不敢看了？别说你的眼睛了，少爷我愿意看哪儿就看哪儿！”我大声嚷嚷着转过头死命盯着他。

似乎是我的话说得太刺激了，卓仪只稍稍呆了一下，竟然“扑哧”一下笑了，眼睛也随即歪向了旁边。

他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型，嘴唇也笑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我竟然在他的嘴边发现了两个大大的酒窝。我的眼睛一下子就张大了。

卓仪看我一眼，见到我傻愣的表情，似乎都要流出口水来一样，又憋不住笑的牵动了下嘴角。

“就因为你这样，所以我就知道了。”他说，脸上有明晃晃的一丝羞涩。

“什么样儿？你知道什么了？”我下意识的问，眼睛仍旧盯着他看。

“从小我就知道，只要我看女孩子一眼，她们就都盯着我像你这个样子。男人就不会这样，他们都不喜欢看着我的眼睛，说心里会发毛。”卓仪嘴角撇着笑说，没有看我。“所以我就知道了，你是大小姐，不是大少爷。”

我消化着卓仪的话，恍然缓过神儿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停的眨着。

哎呦，我的娘哎！丢死人了！他话里的含义我是这么理解的：一，我没有其他女人花痴！二，我是和其他女人一样的花痴！三，我比其他女人还要花痴！

这不跟那个笑话一样了么？你跟狗打架，有三个结果：一，你输了，你不如狗；二，打个平手，你和狗一样；三，你赢了，你比狗强！

我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愤了，抬手挡着脸假装理顺头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的表情说有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这时候我适时的发挥了我不要脸不怕死的精神，脸上揣着笑看着卓仪。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被人拆穿了，我还逞什么能啊？

“你说对了，没错，本少爷就是个小姐。怎么样呢？你咬我啊？”说完看到他唇边越来越扩大的笑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我不是承认了我是花痴么？盯着他看都要流口水了？

我再次拿手挡着脸，心中暗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丢脸死了。

卓仪看到我一会儿无赖，一会儿又懊恼，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带着笑伸出手，放到了我的脑袋上温柔的揉了揉：“你就是个孩子，还总叫我孩子呢。”

“哎哎哎，我说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心我......”我见到他的举动，下意识的将他的手划拉到一边儿说着。

还没说完，我见到卓仪嘴边的笑僵住了，眼里有着一抹似乎是难过的神情。我立刻把他还来不及放下的手一把抓了起来，又放到了我的脑袋上，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你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