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烛火摇曳,屋内一片影影绰绰。
甘蓝坐在雕龙描凤的红木大床床沿,手脚冰凉,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拧着崭新的红裙。
“劈啪”一声,身边掠过一阵阴风,甘蓝猛然睁大了眼,惊得几乎跳起来。却只是爆了个灯花,从半开的窗外吹进一阵清冷的夜风。
脑中不由浮现许家少奶奶苍白的颜和怨毒的眼,甘蓝纠紧的心中忽然泛起些罪恶与愧疚感。
城里的人都知道,杭城巨富许家大少爷许浪和名儒之后的闵断红是一对璧人,一起上的学堂一起留的洋,从苏联归国后不久便成了亲,举案齐眉羡煞人。许是过于圆满便有了遗憾,两人成亲三年,许少奶奶的肚子一直未见喜。于大户人家而言,子嗣何等重要,许夫人应酬之时虽对城中贵妇说“两孩子留洋留出了奇思妙想,竟还不肯要孩子”,暗中却愁得白了不少头发,能请的名医能喝的药许少奶奶都试了,可仍不见效果。万般无奈之下,许夫人只能想到最古老也最有用的法子——“借腹生子”。
许夫人让妥当之人从乡下去找了几个面貌周正的黄花闺女,甘蓝亦在其中。若不是家中有什么难处,一般的女孩子哪肯做这样的事?可甘蓝却是已走投无路,相依为命的涛叔病重,家中已无米下锅,恶霸天天上门逼债。隔壁大婶也是见她可怜,虽知是坑,可眼前也只有这么个机会,还是将此事告诉了甘蓝。毕竟,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甘蓝想了一晚,第二天对许府之人点了头,将涛叔托付给隔壁大婶,便随他上了路。
甘蓝虽不是绝色,却也清丽干净,更难得的是出身山野的她有股隐隐的出尘贵气,不仅在被选中的村女之中拔萃,甚至将出身书香世家的许少奶奶也比了下来。许夫人一眼便看中了她。
甘蓝替许家生一个孩子,女孩两千大洋,男孩五千大洋;许家先替甘蓝还清欠债,找大夫治涛叔的病,等孩子生下后结清余款。约定达成,甘蓝在纸上按了手印,义无反顾。没有什么比相依为命的涛叔重要。
终究还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按手印时可以那般决绝,可真要同许少爷同床共枕时,害怕、恐惧、紧张如丝网将甘蓝紧紧捆绑。
灯花爆了一个又一个,夜风一阵接着一阵。终于,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鸡叫声,有灰白色的光透入屋内。
一个晚上过去了,许家少爷一直未出现。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甘蓝这才发现,浑身僵硬酸疼,几乎不能动弹。
天亮的时候,许夫人身边的卫嫂来了。
卫嫂让甘蓝换下了那身红衣,并告诉她,许少爷出远门了,近期不会回来,她就留在许夫人身边先伺候着。甘蓝垂首说好,忽然对许家少爷有了些好奇。背弃家族对结发妻子忠贞不二的男子,让她钦佩。
来到许夫人的院子时,甘蓝在院中的桃树下驻足。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甚至能看清青桃上的细细绒毛。
卫嫂笑道:“这桃子还没熟呢,再过半月才能吃。”甘蓝的乖巧让她很是喜欢这个孩子。
甘蓝怔怔说:“这树的桃子很甜,核也大。”
卫嫂有些惊讶:“你怎知道?”
甘蓝猛然回神,羞涩笑了笑:“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