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浩气，荡然于胸。四季灵气，漾然于心……”

师兄弟们都去了药园，周凡因为受伤，照旧一人留在房中。他看似躺在榻上歇息，实则正在心中默背，谛听教给他的心法口诀。

“周凡！周凡可在房中？”

正背得认真，周凡听到门外有人低喊，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在门口一看，方见一白须老者立在门槛外，正是他的师父。

“师父，您怎么来了？”周凡忙将门打开，引师父进来，“师父快坐。”

这屋子都是他们弟子同住，平日里师父们并不前来。

弟子们都是些年轻男子，少不得爱偷懒。所以这房间虽不至于脏乱，却也不够整洁。

见师父含笑打量，周凡挠了挠头发，赧然说道：“平日里，师兄弟们功课都忙，这个人内务……有的疏于打理，师父不要见笑。”

师父捋着胡须一笑，摇头道：“为师也是从你们这年纪过来的，有什么见笑的？”又问他，“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他的伤势早已不碍事，为了掩人耳目，才一直假装未好。现在师父关心，周凡更觉赧然，自己如同个骗子一般。

园中弟子，多是显贵。而他一个小小的裁缝，师父非但没有瞧不起他，反而这样关心，他有几分受宠若惊，忙说：“多谢师父关心，弟子已经好多了。”

师父看他几眼，却说：“站起来，将外衣脱了，让为师瞧一瞧。”

“这……”

他这装病的伎俩，骗骗那些师兄弟也罢了。师父毕竟见多识广，又精通医理药理，若被师父看穿了……

“怎么，跟为师还害羞？”师父淡笑了一声。

周凡自知无可拒绝，只得起身，将外衣除掉，背对着师父，低声说道：“这几日修养，真的没什么大碍了。”

一边说着，心中默念，要是此时背上能有几道伤痕便好了。

毕竟当时，他被那刘二打得不轻。这几日虽说一直休息，伤口肯定会愈合，但现在他肌肤光洁，毫无受伤的痕迹。

师兄弟们粗心，也没查问过。现在师父看到了，能不起疑心？

心中为难，七上八下的，周凡只得再次将谛听教给他的心法默念起来。谁知念着念着，忽觉后背灼烧一般，一阵刺痛，紧接着肌肤如同被撕裂了，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正自心惊，只怕心法乱念，自己会走火入魔。又觉疼痛处一阵清凉，自己又好了。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凡心中迷惑，却听他师父说：“你这伤处，还未痊愈。而且最近天热，有溃烂的架势啊！你且将衣服穿好，随为师过来。”

伤处未曾痊愈？

还有溃烂？

周凡心中越发不解，待师父去门外等候时，他悄悄照了眼镜子，这才发现，自己背部纵横交错好几道伤疤。而且颇为红肿，的确是要溃烂的样子。

只是，这些伤处一点儿不疼，全然不像看起来那般可怕。

看了片刻，又听师父催促。周凡一边应着，一边猛然明白过来！

谛听教他的心法便叫“随心咒”，如同其名，这心法学会了，人便能随心所欲。只是这欲望必须不能伤天害理，否则便会被它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心法修炼起来极难，而且一旦练成，便会无限放大人的欲望。所以练成了的，往往难以节制自身欲望，多数被其反噬。

谛听只怕周凡也会被反噬，一开始不愿教他此等害人的心法。但是又见他生性纯良，该是可以托付绝学的人，这才再三叮嘱后，将心法教给了他。

周凡只道自己天资有限，还不知这心法要修炼多久才有成效。谁知今日不过情急之下随口一念，竟真的成功了。

后背上那些伤疤，正是这“随心咒”的功效！

他想要些伤痕，伤痕就来了，可不是随心所欲么？

心头又惊又喜，周凡暗自告诉自己，千万要把持住欲望，不可被它反噬。

“周凡，你方才在房中做什么呢？这样慢！”

周凡出门，见师父略有不耐，忙说：“害师父久等了。”

师父只摇了摇头，也没多言，阔步带着他进了药房。取了名贵的药膏替他敷在背上伤口处，叮嘱道：“你这伤腐烂之气沁入了肺腑，若总是不动，郁气难以流动排出。明日若是无事，随你的师兄弟们到药园走走，即便不做什么，也该活动一下筋骨。”

“是！”周凡回答道。

师父摆摆手，“那你先回去吧，明日为师在药园等你。”

“是。”

回到住处，时间已经不早，他替师兄弟们做好了晚餐，等他们回来后，一群人大快朵颐，纷纷夸赞：“周凡，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就是！比起咱们的厨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这些日子，周凡因伤不能去药园劳作，他的那一份工作，全被师兄弟们分担了。

他们之所以毫无怨言，正是因为他这一手好厨艺。

大家边吃边聊，一人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咱们这药园里的药材，这几日长势越来越好了？”

立刻有人应和：“可不是！先前好多枯黄的苗子，现在起死回生似的，竟然又一片碧绿了！看看咱们师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周凡不由想起，白天师父亲自过来看他，虽然神情严肃，但是眉眼间的确藏着几分笑意。

见他发呆，一个师兄碰了碰他肩膀，扬眉道：“周凡，你平日最喜欢侍弄那些药材了。可惜呀，现在伤着，不然你看见它们长得那样水灵，不定多高兴！”

“就是就是！”一群人附和起来。

周凡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就去药园看看。”

第二日一早，周凡起床，便和师兄弟们一道去了药园。

距离药园尚有一段路程，他周凡便觉神清气爽，一股灵气直冲脑门。

这药园中的药草，全都是人间仙品，不是寻常水土可以种植的。如有无根之水，自然是生长旺盛，可这无根之水稀缺，便需要聚灵阵散发灵气，来维持这些药草生长。

聚灵阵乃是药园第一大阵，其布置遵从天罡八卦，内中有灵石镇压，邪气不侵，灵气四溢。

灵石乃是灵山上的石块，想要开采，便是运用神力也非常之难。

如今药园式微，不受重视，这灵石常被炼丹一脉夺了去，极少能分到药园中来了。而聚灵阵中，灵石的灵气会被消耗，若是长时间不换，便会灵气枯竭。

此刻感觉到灵气之充沛，周凡不由问：“师兄，咱们可是有了新的灵石？”

师兄道：“灵石？怎么可能？炼丹一脉本来就霸道，自从你被刘二打了，他们更是无法无天，觉得咱们好欺负。别说灵石了，就是一片灵山上的小沙粒，也别想他们分给咱们了！”

周凡不由蹙眉，“那……为何灵气如此丰沛？”

听他这样问，那个师兄倒是一脸诧异，“你能感觉到灵气？”

周凡张了张口，立刻顿住了。

所谓灵气，便是天地之精华浩气，不是凡人可感的。

他们这些修仙之人，也要常年修炼，才能有所感应。

这位师兄，已在药园研习三年，方能感应到灵气的存在，而且他已经算是个中翘楚了。至于与周凡一同进入的几个弟子，根本连门都没找，更不必谈感应灵气了。

原本，周凡也没有这样的本事。都是这几日，他空闲时候，常去找谛听请教。学了许多心法，这才提升不少仙力。

这事不能外传，被师兄一问，他先是愣住，旋即憨笑道：“师兄哪里话？我哪儿能感应到什么灵气？只是看这路边仙草茂盛，想来定是灵气丰沛所致。”

师兄目光在他身上缠绕片刻，将信将疑似的，缓缓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最近药园中，的确是灵气旺盛。”

周凡点了点头。

师兄又道：“昨日师兄弟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最近药园中的仙草，都生长的格外茂盛。聚灵阵中灵石已经许久未换，可灵气四溢，就连师父也不知道是因何而起。”

虽然心中疑惑，但周凡也没有再多问。他深知多说多错，刚才已经险些露出马脚，他是再不敢大意了。

一路走到了药园，师父弯着腰，正在侍弄一株灵珠仙草。

见到弟子们前来，他站直了身子，给他们各自分配了任务，独独叫了周凡到他身边来：“周凡，你过来瞧。”

“是，师父。”

周凡答应着，忙走过来，师父含笑指给他看，“看看这些灵珠草！先前那样多枯黄干涸的，为师本以为，成活不了几棵，谁成想，天未降无根之水，它们竟长得如此茂盛了！”

按照师父指点的方向，周凡放眼一看，满目油绿，的确让人为之一振。

周凡一笑，手指轻轻碰了碰个那仙草，触手便觉一种清凉之气逸散全身，说不出的舒爽通透，仿佛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他师父又说：“近些年来，炼丹一脉成就颇丰，咱们药园却年年拿不出什么成效。所以呀，炼丹一脉日渐嚣张，咱们呢，却连块灵石都分不到。”

叹了口气，旋即话锋一转，畅快说道：“不过这下好了，咱们的仙草长势如此之好。到了丰收之日，定能收获许多仙药。到时候，就不怕药园不受重视了！”

闻言，周凡也十分欣喜，“那就是说，咱们药园一脉，要取代炼丹一脉了？”

师父摇头，眼睛里却含笑，“也不可这样说。其实种药也好，炼丹也罢，都是问了求仙问道，不必分什么强弱。”说罢，微微蹙起眉头，疑惑道，“为师只是好奇，咱们这仙草，为何突然长势这样好了。”

是呀，为何突然灵气大盛，百草茂密呢？

当日在药园劳作一天，晚间回到住处，大家都十分疲惫，洗漱之后，很快便各自入睡了。

这几日，周凡都在房中研习谛听教给他的各种心法，一直没去他的法阵看看。

今日在药园中万分疑惑，想请教谛听，同时看看他的灵植，是不是比药园中的，生的更好。于是暗中作法，进入了法阵。

到了法阵之后，他来到灵湖边上，见不久前自己在湖边种下的灵珠仙草，竟然长得有一人高，都到他的肩膀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灵珠草长大的样子，枝叶繁茂，绿的发暗，而顶端盛开一个艳红色的花球，吐着嫩黄色的花蕊，吸引了许多灵蝶蹁跹而来。

灵珠仙草的花香浓郁而清新，周凡立在一旁，不由贪婪深吸了两口。

“怎么，还没闻够？”

正享受着，耳边传来一声戏谑。

周凡一低头，正是谛听在与他说话。

他惊喜道：“谛听，你瞧，我种的仙草，竟然长了这样高了！”

谛听面上无什么表情，但声音微颤，低声笑道：“我整日守在这里，自然看得见。”又说，“照这样长势，再过几日，便可收获了。这灵珠仙草长成后，会结出红色药丸大小的果子，这果子的功效，可堪比炼丹炉里出来的金丹呢！”

周凡一喜，“真的？”

“那是自然。”谛听又说，“这灵珠果，都是孝敬上仙的东西。你们这种刚入门的弟子，本是没有福气享用的。但你的造化好，这里的灵珠果，到时可都是你的。”

望着那些艳红的花，周凡似乎已经瞧见，大片的灵珠果正等着他采摘。而一旦服下，变会功力大增，今非昔比了。

任凭自己遐想了一阵，他方想起来正事，想谛听请教道：“法阵中的仙草，因有了无根之水浇灌，所以长势喜人。可为什么，药园中的仙草，这几日也长得飞快呢？”

药园中仙草，虽不及法阵中的，但那长势，也是叫人诧异的。

谛听道：“你带来法阵中的这些药苗，与药园中的那些，本是同根。现在虽生在了不同的地方，根脉无形之中，却仍有联系。就像是人们常说的，亲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所以这法阵中的仙草吸了无根之水，那药园中的，便也跟着沾光了。”

周凡闻言，点头想到，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