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吃饭时柏百看着对面的两个女生，一个眼睛红红，总是在不经意间叹气；另一个还是那样清淡的样子，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在后者身上。

戚雪人如其名。小妮子拥有国际标准比例的身材，皮肤白皙到晶莹剔透，一双大眼睛有着慑人的魅力。偶尔会穿奢侈品牌的衣服，柏百上网查过，那些都是几年前的款式。在戚雪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柏百不想深究，他只知道自己无比喜欢这个气质文静又透着灵动的女生。

饭桌上长时间没有动静，气氛很怪，柏百又一时找不到话题，就提起了昨天晚上的事。结果刚说了不到三句话，眼睛红红的应小惜又开始猛吸鼻子，要哭了。戚雪则有条不紊的夹菜，慢慢咀嚼，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柏百顿感尴尬。

戚雪知道从柏百说第一个章宇正的名字开始，应小惜就在努力控制想哭的情绪了。和戚雪的成长经历比起来，应小惜简直活在童话当中，她从小就有钻石有汽车有华服有恭维，甚至连穿不了几次的戏服，她都要去奢侈品店里扫货，她幸福得不得了。可是在爱情中，她并不比戚雪幸运，她们几乎有着同样的遭遇，所以当她为爱情哭的时候，戚雪总是很心疼。

这顿饭以应小惜强打精神交代了柏百几句晚上拍微电影要注意的几项事宜告终。

晚上的微电影拍摄现场，彻底醒酒的章宇正来了。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袖口挽起来，身下是一条黑色的西裤，整个人随意地倚着一堆道具，玩世不恭地看着现场忙碌的人。

应小惜看到他顿时精神抖擞，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向他冲过来，想要抱住他对他说“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已经原谅你了”的心情，真是迫切。然而，余光看到正向自己奔来的人，章宇正没有准备好拥抱，而是转身走向一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柏百，应小惜就那么僵住当场。

虽然章宇正不常来学校，但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应小惜的男朋友，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多人等着看热闹。

“你在cos死神？”柏百看到了一身黑的章宇正。

章宇正漫不经心地坏笑，“走，去喝酒？”

“还喝酒？！章宇正，你能不能找点正事干啊？”

“我才下班啊！”

“这不是重点，你去哄哄应小惜才是正事吧？”

章宇正笑嘻嘻地不接话，稍稍一转头，视线就和戚雪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章宇正的笑容瞬间消失。冷淡地扫了章宇正一眼，戚雪继续忙自己的。这一眼正好被柏百看到，他在心里想，果然女朋友的闺蜜得罪不得，她会和你的女朋友一起跟你作对。

应小惜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她缓了半分钟，然后摆手示意戚雪全场休息。

依旧觉得委屈，章宇正给自己的委屈太多了。他比她大了六岁，因为两家大人关系甚好，所以经常走动。她四岁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学生了。当大人开玩笑提起“小惜以后给宇正当老婆好了”，章宇正会毫不犹豫地一把推翻应小惜，也不管她小小的身子受不受得住他那一掌。他欺负她，从认识开始，可她还是喜欢他。她上小学，他念初中，她念初中，他念高中，等她念到高三，他们就同班了。没错，章宇正的学生时代特别长。

柏百一边收拾道具一边和章宇正聊天，“初中和高中念了十二年，你都干嘛了？”

章宇正摆出一副浪荡的样子，“去隔壁高中看姑娘啊。”

“……”

柏百觉得和章宇正聊天真是错误的选择，可章宇正的聊天态度是相当认真的。

章少爷从来都不把念书当回事，今年想要赛车，就休学；明年想要骑马，就休学。父母忙着生意不管他，有什么事都交代秘书去，那秘书看章宇正长大，相当于他的半个儿子，就纵容他胡来。当章宇正终于意识到“我是不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他已经和比自己小六岁的应小惜同班了。同样意识到“儿子是不是在学习”的章家父母看到儿子和应小惜同班，甚觉诡异，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他们给章宇正下了死命令，不能再玩了，要上大学。章宇正满口答应，并且那么做了。因为他在隔壁高中真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姑娘，他们约好要上同一所大学。

“隔壁高中真有姑娘？”

“废话，隔壁高中又不是男校！”

“我是说真命天女！”

“当然啊！”说起这个，章宇正又眉开眼笑的，眼里闪着光。想起那时，她看出来自己比她年纪大很多，所以她就蹩脚地用大人的语气跟他讲话，可爱又傻气。

“那姑娘现在在哪儿？”

“她……”章宇正不再笑，缓缓仰起头看月亮。柏百也下意识地仰起头，觉得这样的动作很不祥。

幸好这时应小惜走了过来，她轻咳了一下，章宇正和柏百都看向了她，不过柏百自知没有自己什么事，所以退去了戚雪身边。

“章宇正，我们谈谈好吗？”低到尘埃里的语气。

章宇正看着应小惜漫不经心地笑开，“我们有什么好谈的？”那笑像是嘲弄。

应小惜受不了那样的笑，可她还是拼命忍住情绪，“我们……”

“别总‘我们我们’的，”章宇正神情荡漾，眼神却是冷漠的，“应小惜，你撒了那么大的网，让全世界误会我们有关系。可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们除了认识之外，连手都没有拉过，你仗着我们两家较好的关系……”

章宇正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应小惜扬起了巴掌，于是他不卑不亢地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还是可以理解为嘲弄。应小惜的巴掌在空中握成拳，最后她流着泪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章宇正颇感震惊，张开眼，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视线一黑，他被打了一巴掌。

只是，这一巴掌是戚雪打的。

“为什么不能好好爱她呢？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因为她爱你？还是你觉得她离开你，生存不下去？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有权力这么自私？她只是爱你，她没有错，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因愤怒，戚雪的声音变得尖细，她说话时气息不稳，所以这段话好像浪费了她好多力气。

“你……”章宇正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别的。

“折磨她你会觉得很好受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到底要伤害多少人才肯罢休？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就好好……”

“你以为，”章宇正冷着脸打断戚雪，然后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回来？”

全场寂静。

“如果不是你偏要跟我分手，我会回来？为什么不能好好爱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因为我爱你？我只是爱你，我有什么错？折磨我你会很好受吗？我已经回来了，我投降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我？”章宇正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然后他忽地放开手，直视戚雪的眼睛，颓然地说：“你知道吗？有多少次我都想从墨尔本飞回来，把你炖成汤喝下去，这样你就没有办法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