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顿足,心中突然丘壑丛生,不用回头也晓得背后之人是谁。
忍住情绪淡淡转身,却只看着对面之人不说话。
温思贤也是深深望着依依,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启口,“我想同你说说话……”
依依本能的想拒绝,可是脚却在下一秒就迈了出去,温思贤原本暗淡的眼中闪出光亮,急走两步就想拉起依依的手,却被几个人挡住。
依依晓得,他们是怕温思贤带她走,于是看着方才扶自己下马车的男子客气的说,“这位是我邻家哥哥,晓得我今日走,特地来送我的,可否容我同他说几句道别的话?”
男子看着依依,面无表情,“南国到京中路途遥远,我们还是快些赶路的好,若是错过了婚期,怕是不好交代。”
“你放心,不会耽误很久,今日一别,再相见恐怕是难上加难,还望公子能行个方便,让我同他说几句话,就几句而已……”依依看着男子,语气几乎恳求。
男子犹豫片刻,让开了身子,目光扫过温思贤,淡淡的说,“那请姑娘快一些,莫要教我们为难。”
“多谢。”依依鞠了一躬,并不看温思贤,抬脚就先往远处走了。
温思贤慌忙跟上。
依依走到芦苇塘边顿住了脚,此时已是近秋,塘中芦苇开到近乎衰败,清风一吹,便洋洋洒洒满天飞舞,仿佛蒲公英,任风吹送,无依无靠。
这里是从前依依最喜爱的地方,依依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都爱来这里。日子久了,温思贤晓得了,便也经常过来。只是有的时候温思贤不小心惹得依依生了气,依依便会不知羞耻的将芦苇塘划做她的地盘,不准温思贤踏足。每每这时,温思贤都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重新得到依依的许可,与依依并肩坐在芦苇塘边。
那样的日子可真是快活,依依想,可是以后,再没有那样快活的日子了。
突然间眼睛酸涩,依依抬头看蔚蓝天空,小心翼翼不露出半分忧伤,身后的脚步声已然靠近。
稳住呼吸,依依转身,温思贤停步,在离依依三步之遥的地方,只看着依依不说话。
依依自嘴角艰难扯出一丝微笑,渐渐扩大,语气十分客气,“不晓得温公子找依依,所谓何事?”
温思贤闻言猛然抬头,仓皇后退一步直至身子不稳,睁眼看着依依似乎不敢相信,原本温润如玉的声音此刻透着惊慌,“你从来都唤我温哥哥……”
依依侧过脸,声音清淡如水,“从前依依小,不懂事,如今依依就要嫁作他人妇,言语注意些总是好的。”
温思贤的脸在听到“嫁作他人妇”时变得煞白,清秀俊朗的脸难过到让人心疼,瞬间颓然,低下头去,目光空洞,只痴痴叫着,“依依……”
依依不忍再看,目光回到随风摇摆的芦苇塘,芦苇须满天,像极了她此刻漂泊的心灵。
许久的安静,安静到依依快要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抬脚欲走时,温思贤沉沉声音响起,“依依,你就要走了,我只是想来送送你……”
“温公子的情,依依心领了。行程不能耽误太久,依依要走了,温公子也请回吧。”
依依说罢迅速转身,一滴清冷的泪在转身的那一刻轻然落地,不想让温思贤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依依便加快了脚步。
“等等!”温思贤却是追了过来,将一个物件塞进了依依的手里,无意间碰到依依冰凉的指尖,原本要离开的手转而又握住了依依的手,抬眼看到依依面庞的泪痕,便晓得了依依此刻的心情,不自觉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依依尝试着抽回手,奈何温思贤却紧紧握住不肯放,依依无奈,看着温思贤泪眼朦胧,凄厉绝望,“你这个样子,便是要我去京中,也不好过么?!”
温思贤闻言猛然放开了手,却还是紧紧握拳,痴痴看着依依慌乱的步伐瘦小的背影出神,用尽平身的力气忍住想要追过去的欲望,突然间就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随着那艘船的离去,而消失了。
依依的船离开自己的视线,温思贤都不曾离开,静静望着那平静无波的水面,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摊开手掌,依依手的温度还贪念在他的手心,想起依依汪汪的泪眼,又是一阵心疼。
踉踉跄跄倒下,眼前摆动的芦苇塘,再也不会有依依的身影。
依依……
依依……
心中呼喊千万遍,却再看不见依依的笑脸,也再不会有人调皮的在他身后,轻巧的拍他的肩,声若泉水,明眸皓齿的回,“温哥哥,我在这儿!”
万里浮云飘然而过,温思贤闭眼,多希望脑中有关依依的一幕幕,也能如同这万里浮云,随风飘远。
依依,你可曾怪我?你的温哥哥,是那样的没用,眼睁睁的看着你去嫁给一个不相识的人。
依依,其实……其实今日我来,原本是想带你走的,可是却是我可笑了,我连你的身都近不得,又如何能带你走?
依依,温哥哥没能带你走,可是依依……依依……温哥哥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依依,桃符还你,希望你能懂我的心。
依依,温哥哥没用,努力了那样久,却在见到你时连一个问题都不敢问出来,依依……
想到此,温思贤幡然坐起,望着依依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能收回眸光。
依依,若是我现在问你,两年前你没有嫁给我,如今……若我再问你,你会不会……会不会答应?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的依依,他视若珍宝的女子,他倾尽心力等了两年的女子,已经走了。
依依仓皇回到船內,双手微微颤抖,心更是“砰砰”跳个不停,连嘴唇都似乎在轻微的抖动。
依依努力平稳了心绪,摊开手掌,静静躺在依依掌心的,是一枚桃符。
依依记得这枚桃符,那是依依十三岁的时候游灵山随手买的路边货,回家后却献宝似的拿给温思贤看,还将那桃符说成是人间灵物,上古遗留的宝贝,因为寺里的方丈说她依依是有缘人,才将着桃符送给她的。依依还煞有介事的讲,温哥哥,我听是寺里的和尚说啊,这桃符能逢凶化吉,平安保身,灵验得很呢!
依依本来就是随口忽悠,偏偏温思贤信以为真,拿着桃符爱不释手,可是又不好明着向依依要,只憋得温思贤的一张脸通红通红,却还是舍不得将桃符送还到依依的手里。
依依自然懂得温思贤的心思,她小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装作悲痛抓住温思贤的手,貌似诚恳的说,“温哥哥,若是换了旁人,我是千万个舍不得的,可是谁教你是我的温哥哥呢?我看的出来温哥哥喜欢这桃符,所以依依即便再舍不得也要忍痛割爱了,温哥哥,这样吧,你看十两银子怎么样?”
那时两人都还是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可是温思贤又对那桃符喜爱的紧,便生平第一次对他的母亲撒了谎,骗了十两银子买了依依的桃符。
就在依依拿着诓来的十两银子潇洒做乐的时候,温思贤还一度因为撒谎而在她的母亲面前抬不起头来。
想想,那也是四年前的事了,依依没有料到桃符竟然还在,更没料到温思贤居然将桃符保存的那样好。
如今桃符物归原主,温哥哥,你的意思,是说与依依再无瓜葛了么?
一时间难过悲伤蜂拥而来,压抑的依依喘不过气来,胸口的那个地方很痛,心里却安然:这样也好,温哥哥,对不起,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收回斑驳的思绪,又对着桃符看了许久,最后一声叹息,无奈中欲将桃符放进包裹里,却无意间瞥见桃符的背面似乎有字,翻过来一看,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两句诗是依依在私塾先生那里学到的,那是的依依已经及笄,前几日里她的叔父还和温家二老商量着,想将依依嫁给温思贤,两家都很满意,就差定日子了,可是到了依依这里,依依却死活不同意,弄得那段时间柳清风看见温家的人都绕着道走。温思贤也因为这件事而好几天不想理依依。
可是依依似乎早已将那件事抛诸脑后了,一下学就急急忙忙的跑来找温思贤,拉着他的袖子欢快的说,“先生说了,我们这样的,也算青梅竹马哩!”
似乎在为自己有青梅竹马而高兴,依依又是凑近了没有多少表情的温思贤一点,讨好的说,“先生还说了,青梅竹马将来都是要成亲的呢!”
就在依依在温思贤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休的时候,温思贤还在因为依依拒婚的事情而不高兴,听见依依这样说,便板着脸不咸不淡的说,“那你为何还拒婚?”
依依的脸瞬间变得难看,她突然噤声,只呆呆看着温思贤,可怜兮兮,眼泪盈盈欲落。
温思贤突然就心疼了,不忍教依依有这样的表情,便拉过依依同自己坐在一起,转移着话题,“先生还说什么了?”
可是依依却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温思贤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温思贤吓了一跳,不晓得依依为何突然哭了,猛地想起自己方才的话,温思贤一阵懊恼,定是自己方才太严肃,吓着依依了,于是慌忙安慰:“依依快别哭了,温哥哥方才是在逗你玩儿呢?”
可是依依却不肯歇,反而越哭越大声,终于引来了温思贤的父母。温思贤的爹爹温道恩见依依在那里哭得伤心,以为是温思贤欺负了她,举手就要打,依依却在这时跑过去,一把抱住温思贤,抽抽嗒嗒带着哭腔喊,“不要打温哥哥!”
温思贤后来想,或许就是依依当时的那一抱,让他突然间就爱她入骨了。
温道恩见依依过来护着,便也没有下手,只是依依却仍旧哭个不休,问她话也不答,最后还是温夫人耐着性子哄了半天,依依才渐渐止了哭。
依依的面上犹有泪痕,可怜兮兮站在温思贤的身边,小心翼翼拉着温思贤的袖子,仰头望着温思贤,几乎祈求,“温哥哥,你不要生气,依依不嫁给你,不是依依不喜欢你。只是依依听说,女子若是嫁了人,就不能到处玩儿了,可是依依还想多玩儿两年。温哥哥,你再等依依两年,待依依玩够了,再嫁与你好不好?”
一番孩子气的话,说得温思贤的父母都笑了,温思贤更是哭笑不得,可是望着依依期待的小脸,又不忍拒绝,只得捏了捏她哭到通红的鼻子叹息,“好~那温哥哥就再等依依两年,待我的依依玩够了,再将依依娶回来!”
依依同温思贤都以为,娶不娶,就是两年的事。十五岁的依依没有嫁给温思贤,十七岁的依依,一定就是他温思贤的新娘了。可事实往往教人意外,十七岁的依依,还是没能嫁给温思贤,而是因为一道圣旨,要去嫁给一个不相识的人。
依依和青梅竹马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这桃符。。。。算是定情信物吧,众爱卿觉得后期要不要着重写一段依依和青梅竹马的故事,让腹黑大将军绿一绿?虽然我是亲妈不忍心,但如果爱卿们有要求,歌还是能勉为其难写上一写。(关键歌也想看男主会不会吃醋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