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鸣自是不信鬼神这一套东西的,他认为那只是人们的一种心理暗示而已。不过,他见杨丽说得郑重,唯有应景地苦笑一下。
如果世间真的有鬼神存在,就不会有那么多未解的迷案了,远的暂且不提,清朝宫廷的几大悬案,如孝庄太后是否下嫁摄政王多尔衮、顺治皇帝是否出家、雍正皇帝为何冷门继位并意外驾崩、太监李莲英为何只葬头颅等等,都可以问问这些当事鬼神,谜底自然揭开了,为何还让史学界争来争去?就像现在刚刚发现的张献忠沉宝之地,也不会留到今天让世人发掘了。
周士元开着面包车,载着众人来到事故地点。
农村的夜,没有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和霓虹闪烁,黑得深沉而纯净,倒是漫天的星斗显得格外明亮,星星一眨一眨的,看着世间的温情与邪恶。
初冬的夜,冷地彻骨,西北风不紧不慢地刮着,寒气顺着裤脚向里钻,直接钻到了心里面,透心地凉。
车灯撕开了黑暗的夜空,照在黝黑冰冷的沥青路面上。路上隐约还有凌乱的刹车痕迹,和模糊的大片的不规整的斑块,那是血痕,看起来格外狰狞,令人心生恐惧,别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张鸿鸣又隐隐约约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五脏六腑马上翻腾起来,呼吸浓重。他努力将肚腹中的翻腾压了下去。
杨艳姐妹三人蹲在路边,拿出纸钱和香,准备开始烧夜纸了。风虽然不是很大,但要想划着火柴还是不容易的。
姐妹三人围在一起,挡着风,杨月甚至不顾寒冷,将羽绒服拉链拉开,敞开衣襟来挡风,但风依旧无孔不入,姐妹三人轮流划了好几次火柴,都没能将香和纸钱点着。
周士元掏出自己的打火机,说:“用这个点吧!”
杨艳接过了打火机。杨丽拦住说:“大姐,我再划几根火柴试试,用打火机点纸钱心不诚,妈收不到钱的,也听不到咱们说话。”
她这话与这深深的夜色相互映衬,令张鸿鸣后背冒起了凉气,似乎真有鬼魂在侧。
杨丽向来是笃信鬼神的,家里总是供着菩萨、关公和一些张鸿鸣也不分不清是佛还是道的各路神仙,初一十五总是按时上供上香,十几年来一直没有断过。她认为,供鬼神用的香、蜡烛、纸钱等等需要点燃的东西,必须要用火柴来点燃,如果用现代的打火机之类的点,那么就不符合规矩了。
张鸿鸣虽然不信这些东西,但也不反对别人信,最起码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与归属,对于修身养性还是有一定好处的。但是,见到信的特别愚的,他也免不了规劝几句。
记得有一次在杨丽家里,正好赶上上供的日子,家里没有火柴了,没办法点焚香,张鸿鸣就把自己吸烟用的打火机拿了出来,杨丽就是这番说辞。
张鸿鸣忍不住说:“二姐,火柴不是叫洋火吗,到咱们中国也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难道在一百年前、二百年前都是用火柴点香的?”
杨丽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一旦有想法扎根于心,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还是去买了火柴。
杨艳和杨月自是明白杨丽的心思,但现在这与迷信无关,只是杨丽表达对母亲虔诚思念的一种方式。
杨丽又划了多根火柴,结果无一成功地将纸钱点着,直到火柴盒空空了,这才用起了周士元的打火机。
先点燃了几张纸钱,接着纸钱的火焰,点着了三根香。这香本是应该插在地面上的,但插在这沥青路面上显然是不行的。杨丽小心翼翼地用两块砖头将三根香夹住,三人这才烧起纸钱来。
这些天,姐妹三人几乎流干了一生的泪水,但在这种情境下,双眼又如同即将干涸的泉眼,榨出了仅存的泪水。
“妈,你收钱!妈……”
寂静的夜中,这泣血悲啼之声格外能引起人的共鸣。站在旁边的周士元、邱虎和张鸿鸣也不禁眼眶湿润了。
张鸿鸣也默默地蹲下来,一张一张地向火中放着纸钱。
杨丽看到张鸿鸣,似乎想起了从家里临出来时随口说的那句话,于是叨念着说:“妈,你走了都好几天了,我们一直在找是谁给你害了,可是现在我们也找不到,妈我们找不到,怎么办?你如果在天有灵,就告诉我们,给我们指一条明路,我们一定帮你找到。”
杨丽这么一说,杨艳和杨月也都心有感触,都叨念起这几天寻找肇事司机的不易。
张鸿鸣听着这些,心中对岳母、对妻子不禁有了深深的愧疚,虽然自己努力了,但是,到现在依然是没有任何突破。眼看着时间越来越长,破案的几率越来越小,自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隐隐觉得这破案的可能是越来越渺茫了。
想到这些,张鸿鸣也真的希望岳母在天有灵,给自己一个指示,他心中也默默祈祷着。虽然他并不信,但在几近山穷水尽之时,这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了。
纸钱将近烧完时,杨丽又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围绕着火堆浇了一圈水,水中还有些小米粒,并在西北处留了一个角,并没有都圈上。
这也是这里祭祀故人的一个风俗。这水简称江水,全称是梁江水饭,是用来打发孤魂野鬼的,圈住了烧的纸钱什么的其他小鬼就拿不走了。在西北处留个角,是方便故去的亲人来取钱的。
做完这一套烧夜纸的仪式,众人都站了起来,准备回去。可是,刚站起来,被众人身体遮挡的西北风就突然狠劲刮了进来,将几张没有烧透的纸钱吹向东南方方向。
这几张带着火的纸钱正好从张鸿鸣腿边掠过。面对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张鸿鸣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火才没有烧到裤子。躲过这火,他马上又紧跑几步追了上去,用脚将火踩灭。
在这风干物燥的冬季,是非常容易失火的。再加上这里是山区,山上植被茂盛,松柏居多,一旦着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每年这里都会因为上坟、开荒发生一些大大小小的火灾。去年,就有村里的一位老汉,因为上坟时疏忽大意,一阵风将没有烧透的纸钱吹到附近的荒草中,火借风势,瞬时变大,老汉拼命救火,连棉衣都脱下来打火,怎奈火势太大,发展太快,他人少力微,不一会儿就火从山脚烧到了山上。山上松柏茂盛,火就如脱缰野马,在山上奔腾跳跃。上百村民参与了救火,但山势险要,植被繁盛,根本救不了。
后来在消防部队和附近驻军的大力支援下,砍出了一条隔离带,这场火最终才自己熄灭。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过火十几公里,损失惨重。这老汉也承担了相应的法律责任。
自小就生活在这里的张鸿鸣十分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及时把火踩灭了,避免了一场火灾。
张鸿鸣踩灭火之后,不经意间向前一看,前方大概二三百米处有几点微弱的灯光。漆黑的夜中,这几点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突出,若不是在这农村,很难发现它们。
张鸿鸣指着这处灯光,问:“那是什么地方?”
大家都看着这几点闪烁的灯光,回想着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灯光。
杨艳看了一会儿回答说:“这地方好像是邻村人开的一个小工厂。”
“小工厂?我原来怎么没有注意过?”张鸿鸣边说边回忆着。这几天,他在这条路上来回跑了多少次,隐约有些印象,路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工厂,只不过自己心思都在案子上,没有留意它罢了。
“这个厂子门口会不会有监控录像?”张鸿鸣又随口问道。一般来说,这样的工厂门口应当有监控的,就是一般的商店都安装了这个了,何况这是个工厂呢?
如果这个地方有监控,那就太好了,因为这里在案发地南侧二三百米,就在千大路边,会是距离案发地最近的一处监控。肇事车从南面过来,插翅也飞不过这个工厂门口的监控。
经张鸿鸣这么一提醒,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小工厂对破案的重要作用,但这一切的关键是取决于这里是否有监控录像。
张鸿鸣马上就想去查看一下。
周士元说:“今天太晚了,打扰人家也不太方便,明天一早咱们去看看也不晚!”
大家也都同意,就都上车返回家中了。
躺在炕上,张鸿鸣辗转反侧,心中还在牵挂着刚才这个小工厂。好的一方面自然想了很多次,但现在他想到了不好的一面。他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个工厂距离案发地点这么近,交警当时没有到这个工厂查看监控么?按常理来说,交警肯定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地方。但侯卫红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地方,而是把重点放在了更远的加油站。
那又是什么原因呢?会不会这里真的就没有监控呢?张鸿鸣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大。
不过,他没敢肯定自己这个推想,毕竟这是个希望,他也不想否定。哪怕这是一根稻草,他也要使劲儿地抓住。
稻草虽然不能救命,但可以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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