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
康长河给儿子下达了此次任务。
焚烧齐军粮草。
粮草,乃军旅重中之重,粮草放置的地方,必有重兵把守。
这是一个如山般沉重的任务。
康力接下了。
他说过,不管这个任务多么的凶险,他都会接下。
因为他是康家男儿。
铁骨铮铮。
绝不容清风寨,楚人们最后的避风港成为过眼云烟。
“孩子,你有多久没洗澡了?”
下达完任务,康长生内心一阵轻松,同时又感觉到更加的压抑。看着儿子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三儿子真得长大了。
十六岁的他,嘴角已有稀疏的胡须。
康力怔了怔,长期以来,父子二人除了修行,很少拉其他家常,没想到父亲有此一问。
眼见康力不答,康长生笑了笑。
“你难道没发现,密室里的空气有什么变化吗?”
“空气变化?”
康力一脸疑惑,抽了抽鼻子,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仔细打量一番自己。
沾满泥土的衣。
黑不溜秋的手。
整整四天不眠不休的修行,没有一次洗漱,加上先前炼精化气突破,体内排出的杂污……
“父亲,我先回去洗个澡。完后,出发前往齐地,只要一有机会,必将烧毁齐军粮草。”
康长生点点头。
“我安排人给你烧水,三天后,为父会带领清风寨人马突袭一次齐营。”
康力顿了顿身子,“孩儿走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就如同一个独行的刺客,孤独、寂寞,但不管前面多么的危险,他都会发出致命一击。
“力儿。”
“什么?”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康力紧了紧手中刀柄,“齐军留不住我。齐国,同样留不住。”
“是啊!你的目标是万里之外,是更广阔的星辰大海,我清风寨有你,何愁明天不能重归故里。”
康长生感觉自己老了。
自己虽老,可儿子已经长大,这是何其欣慰的一件事情。
“皱鹰,终要展翅,是栽下悬崖,还是鹰飞九天!孩子,希望你能明白,父亲对你的狠心。”
……
刀。
康力用力磨刀。
将痛饮刀再一次磨得又光又亮,又锋又利。
收拾好刀。
检查完箭囊。
仆人们烧好了洗澡水。
热气缭绕的浴桶,撒满鲜花的热水。
卧室里,康力看了眼床头那件鲜艳的新娘嫁衣。
她走了。
她出身高贵。
又怎么看得上自己这个强盗呢!
本就不是一路人。
退去衣衫,康力将自己埋藏进浴桶,感觉着水的温热,可他的心依旧冰冷。
楚国亡了。
原本那个温暖的家,风雨飘摇,原本那群欢声笑语的人,流离失所。
然而这最后的港湾,成了扎进齐主心中的刺,依旧不共戴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康力很小就知道,很小就明白,父母的担子太重,兄弟姊妹都还未曾成长起来,那个沉重的担子背负的久了,父母一日一日年迈的身子,都快要被压弯。
气境。
自己努力了十三年,盼望了十三年。
如今成功突破气境。
腰肝直了。
翅膀硬了。
是时候展翅,接过担子的时候。
他迫使自己冷静,详细分析着从父亲那里得到的齐军大营布防情报,推敲着最佳路径,寻求着最佳时机。
半个时辰后。
澡水变冷,也变得浊暗。
康力的身子却变得再一次干净。
他于衣柜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劲装,对镜整冠,仪表堂堂。
背好弓箭,挎好长刀。
康力回头打量一欢自己的家,正要出发,目光突然瞥见圆桌上,瓷茶壶下有一张信笺。
一脸好奇的走上前,抓起信笺打量,上书八个字。
这八个字字体清秀,明显出于女子之手。
然而就是这八个清秀的字迹,宛如晴天霹雳般在康力脑海中炸开。
“郡主有了你的孩子。”
字,是翠儿写的。
写于四天前。
此时她正跟她家小姐远去。
“孩子,我的孩子。”
康力喃喃数声,眼睛突然发红,“不。”他像一阵风一样冲出门外,又像发狂似的冲下了清风寨。
“孩子。”
“齐沉鱼,你混蛋,为何不告诉我。”
康力发狂了。
一想起齐沉鱼回去,肚子一天天变大,让齐主知道了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
康力决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一家是强盗,我的孩子也只能是强盗,我的女人,我的一切,哪怕出身再高贵,都应该带上我的烙印。”
康力的速度,比奔跑的骏马更快。
康力的心情,比热锅上的蚂蚁更焦急。
原本以为齐沉鱼只是自己人生中的过客,可此时才知道,过客也是心中的一道痕,过客也是心中的一道伤,哪有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风在呼啸。
山在倒退。
康力的心情越发的沉重。
断魂河,她们已经淌过。
葬魂谷,她们已经穿越。
落凤坡,依旧不见芳影。
剩下的,唯有一线天,这是母亲玉彩兰跟清风寨第二高手刘魁叔镇守的地方。
“娘,你千万不能让她出关啊!”
……
一线天。
山高崖悬,唯有一条三丈宽的峡谷容人通过,正因一线天的存在,使得齐国数次北伐望崖兴叹,无功而返。
一线天,悬崖上,清风寨大营。
“夫人,你的儿子都放过了我,为何你就放不过我一介弱女子呢?”
齐沉鱼被玉彩兰扣下。
眼见出了一线天,就是齐国大地,齐沉鱼内心说不出的焦急跟愤怒。
面对她的急迫。
玉彩兰淡然的笑着。
“孩子,虽然你不肯叫我一声娘亲,可力儿太过年少,这么好的儿媳妇,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夫人,你……”
玉彩兰微笑着握紧她的手。
“孩子,我也是过来人,你跟力儿间的恩怨,我本不想过问。可,我感觉得到,力儿对你是真心的。再说,这些天你总是莫名作呕,即使要回去,也得先养好身子吧!”
“夫人。”
齐沉鱼急了,“我跟你说过,我之所以作呕,全因为水土不服,只要离开一线天,回家休养几天就能恢复。”
玉彩兰白眼道:“让福伯给你号号脉吧!”
“不,不要……呕……”
齐沉鱼神色激动,又干呕起来。
玉彩兰转了转眼珠,回头吩咐身后丫环道:“去摘两个青皮桔子来,一定要挑最酸的,那东西最治干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