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戌二十五年,风延国唯一皇女凤宸星失踪。
嬴戌三十年,天帝驾崩。风延国举国同哀,素衣缟殇。
同年四月,正亲王之女凤凌清为慑政王代理监国,乾王凤天从旁辅佐。
同年七月,华耀国蠢蠢欲动,以宠子栩辰在风延国燕城失踪一事为由挥军百万,向风延边境挺进。
凤霄殿上。
慑政王凤凌清一身玄黄祥云戏凤的碧霞罗披身,逶迤拖地的暗金色长袍,松松绾起的青丝斜叉珠联璧合。唇若樱瓣,如玉的肌肤透着绯红,月眉星眼却放着冷艳。“华耀大军压境,众爱卿有何看法?”凤凌清冷漠的环顾四周,淡淡地说道。
四周一片沉默。
“禀殿下,微臣愿请缨前往铲除祸乱!”将军霍景阳有力的请命传来。
礼部上书快步上前,“臣认为不可。从前年开始我国洪灾、瘟疫不断,国库空虚,朝廷、百姓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大战。”
“臣同意上书大人的意见。如今的形势最好同意华耀的建议---求和。”潮州司马沉声说道。
玉座上的凤凌清沉默不语,听到‘求和’时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老臣认为如果用兵得当,我们也并不是没有胜算的。她们不能恋战,想要出其不意攻克燕城而长趋直入,直捣皇都。所以只要守住燕城等到援军一到,定能化险为夷。”老将军沐啸天朗声道。不愧是征战沙场的老将,一语道破关键。
凤凌清首次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嗯!沐老将军请起。”
看着慑政王的表情,大殿上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了看周围,吏部上书起身上前,“殿下,沐将军所言确实有道理。但是雨霆边境柳城已长战三年,久锯不停。半年前增兵五万却依然胜负未分,可财力、人力所花胜多,这次华耀大军入侵,风延国已不堪重负,还请殿下三思。”她字字含情,句句肺腑。
想起五年前风延国的昌盛,在想到如今的状况,不由老眼湿润。
凤凌清脸色冰寒,冷冷的望着大殿上的一干文臣,最后盯着左边一脸干劲却沉默不语的左丞越文修,“左爱卿,年前让你负责的凤祁殿是不是正准备实施修建?”
自从皇太女失踪后,作为准国丈大人的左丞相便一直沉寂了下来。现在听着摄政王的话语,有些诧异仍一脸平静说道:“正准备在这两天动工。”
凤凌清点点头,“现在国家危难关头,那修建凤祁殿的事就以后在说,把钱用来充当军饷吧。”
“可是……臣领命。”因为风延国这几年灾难不断,那凤祁殿是为了用来祭天保国的,如今……左丞心中轻叹了下。
看着再次沸腾起来的大殿,凤凌清重重的咳了下,“众爱卿有何异议?”
“殿下,臣还有一事禀告。如今边事告急,除去各个诸侯国封地、边境要地、皇都守卫和柳城四十万,最多只能抽出五十万大军。”沐老将军无奈地说着。
凤凌清凝神沉思,一只手轻拍着玉座,一声一声沉重地敲击在众人心中。猛一刻,手顿了顿,“不,是七十万!”
众人呆愣地望着她,疑惑不解。
“星翼营。”
黑压压的朝堂左侧静立着另一名黑衣劲装的将军,她姓沐,名叫沐清濯,乃刚才发言的沐老将军沐啸天之女。从开朝到现在,她黑水晶般深邃的眸子竟不曾动过分毫,仿佛漠不关心,满不在乎。
直到听到那句话,她才淡淡吐出三个字,似低喃又似感叹。
“盈城不是还有二十万大军吗?”凤凌清猛地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缓缓地在大殿上扫过,最后停在沐老将军身上,精光乍现。本王怎么把她的军队给忘了?
沐啸天愣了片刻,抬手用力地拍拍脑袋大笑道:“对啊,殿下!皇太女的星翼营里还有二十万大军呢!”她粗犷的笑声使武将们全都激动连连,玉座上的摄正王听到“皇太女”三个字时眼中却阴霾一片。
旁边的霍景阳脸上笑容一僵,望着轻摇着头的沐清濯,疑惑地问道:“沐将军,有什么不对吗?”
沐清濯抬头凝视了玉座上的人片刻,转头看着身旁的小霍,她粗犷的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突兀地显在脸上。她知道那是在水馨国夜侵尧城时,她为了救自己被敌人长矛穿颊而过留下的。
她敛下眼神,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她淡淡地说着,“因为凤帝独宠凤后却只产下一女,所以风延国只有一位太女,五
年前落崖的凤宸星。天赋过人的她在十四岁时向凤帝要了一支军队并亲自训练命名为‘星翼营’。”
霍景阳点点头,仍然不明白。虽然她刚封为将军不久,这些大概也了解一些。
“她们只认令不认人。”没有理会霍景阳错愕的表情,仍旧平淡地说着,“在三年前离盈城五十里的裕丰县发生叛乱,
凤帝命最近的星翼营前往镇压,可守城的将领回复说:没有暗锋七翼令,不敢擅自出兵。由于错过时机,那次叛乱使朝廷深受重创。为此凤帝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沐清濯转头凝视着她,“太女落崖后,暗锋七翼令也不知所踪。”
“现在是国家危亡之际,又岂可同日而语?!”霍景阳含怒地瞪着她。
“她们只认令不认人。”沐清濯一字一句地说,深邃无波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霍景阳气愤的脸惊住,暗哼一声,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高台之上的摄正王凤凌清重重地拍在玉座上,愤怒地望向低头不语的左丞越文修,“难道特殊时刻不能特殊对待?!”
越文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话语之中依旧平静,“殿下她们只认令不认人。”
“该死!”凤凌清冲着她怒吼,双手紧紧地捏得关节骨泛白。凤宸星啊凤宸星!你就是死了也不让我好过!
凤凌清深深吐出一口气,本王不信没了那支军队就不能抗敌了!看了看远处垂眸不语的黑色英姿,濯儿你果真能袖手旁观?
忽然移向跪在大殿上的越文修,表情有些怪异,语气却阴沉冷酷,“既然在国家形势如此危急之际,星翼营却不能救百姓于水火,国家于危难,那留着她们又有何用?”语气顿了顿,成功地看到那修长挺拔的黑色身躯僵了僵。眼眸含笑,表情却冷漠如斯,“即日起扣其粮草,收其军饷。朝廷不养吃白饭的人!”
此语一落,大殿上顿时沸声沸语。乾王只是皱了皱眉,略有深意地望着前方。
沐清濯僵硬着身体,不敢自信地盯着她。环顾着四周接连不断地反对声,锦袖中的双手轻轻握住。
凤凌清的目光却静静地落在那个人身上。静静地等待着,当她忍不住收回目光,准备孤注一掷时那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臣沐清濯愿领兵五十万前往燕城铲除祸乱,以壮国威。”铿锵有力的请命回荡在耳际,众人身心再次一震。
“将军!”
霍景阳震惊地叫着。将军知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啊?先不说华耀国与我国的军事力量的悬殊,就单是敌军统帅号称银枪战神的轩辕王栩寒璧就值得让人万分对待。
“殿下万万不可!”
“请殿下为万民着想。”
“殿下需忍一时荣辱,换天下之太平啊!请三思……”
……
……
八月里,艳阳下。
沐清濯深深呼吸着八月所特有的气息。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袍锦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眼眸被低垂的细长睫毛轻轻遮掩。一阵微风吹过,她那头亚麻色的发丝在风中乱舞,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沐将军,殿下御花园有请!”一身红衣的洪公公尖声叫道。
沐清濯转过身,望着他淡淡地点点头,“有劳洪公公。”
在万花迷漫的花海中,凤凌清一身金衣背手而立。金衣飘袂,墨发如瀑,仿佛依旧是孩堤时的意气风发,肆意不羁。沐清濯缓缓垂下眼眸,“臣沐清濯参见殿下。”她的声音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凤凌清依旧遥望远际,眼中透着丝迷惘。久久之后,她才回眸,看着依旧跪地未起的修长身影,双手轻轻一揽,“不是说过没人在时就不行君臣之礼吗?”
沐清濯手微微一闪,巧妙的避开,“微臣不敢。”
“你在生气?”凤凌清心中划过一抹疼痛。
沐清濯退后一步,低头道:“殿下说笑了。”
凤凌清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眸却越来越阴沉。
“殿下,微臣此去一年半载回不来。自古忠言逆耳,谄言惑主。还望时时用心,别再意气用事。”沐清濯终究敌不过对往日的那份情谊,低声说道。既然想要那凤座,又怎能有今天的荒唐举措,“还有殿下应该收敛点了,杀鸡儆猴可以,但过了就……”就会适得其反,招致众怒。
听见她话语中潜含的关心,凤凌清嘴角渐渐上扬,“濯儿,等你凯旋归来时我定给你一份交代,相信我。”
沐清濯低垂的睫毛轻眨了下,抬头静静地望着她,“清殿下,我累了。”
凤凌清一愣,“那你回去休息吧,后天就要上路了。”
沐清濯透过她望向了身后的一片花丛,苦笑了下,她明明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清殿下,这次风延岩城之危解除后请允许臣倚楼听雨,畅饮苦环茶。”她低低地说道,声音中却有一种隐隐的向往。
凤凌清俊眉微皱,“本王一年前就说过——不同意!以后也休要再提!”
似乎没有感受到凤凌清身上所散发的怒气,沐清濯低下头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恭敬道:“请殿下成全。”
“你……”凤凌清狠狠地瞪着她。看着跪倒的修长身影,脸色异常难看。“本王答应你不动星翼营的一兵一将,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是殿下应该做的,臣子不敢妄评半分。”
“本王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样?!”凤凌清气愤地低吼道。为了一个星翼营竟然要离开本王!她就让你那么难忘?
凤凌清猛地一甩袖袍,侧过身去,双手捏得泛白。她怕自己忍不住会一掌拍死她!
暖阳下,风带着阵阵花香缭绕在鼻间。一抹修长的身影静静地跪在地上。
良久后。
“你真的要离开本王?”飘渺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惆怅,凤凌清转过身盯着她,脸上平静如斯。
“臣想远离朝廷,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她淡淡地说道。
“要本王答应你也可以,除非————本王登基为帝。”
沐清濯惊愕地抬头,那抹耀眼的金色身影缓缓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天边的一抹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