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潜手下给他递过来手帕。张潜接过，抹了一把脸，带出头上淋漓鲜血。他还好像无知无觉一样继续擦拭，把新结的血痂再度抹开来，弄得满脸血腥。

张潜目光里都是不甘和愤懑。直直望向那个白衣的背影。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手下人看着他头上血淋淋流下脖颈还没有一点要及时处理的意思。可别是被殷将军一酒坛砸坏脑袋了。他战战兢兢在身侧问：“张副官，要不要叫大夫？”

张潜看了一眼这好心的小兵。马上知道此人新来的。若是老兵，早就见怪不怪在原地站岗。殷家将军性情古怪，稍有不顺心就借调教之名对手下刀剑相向。这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他斜了一眼那些冷漠的站得笔直的旗杆。摸了一把这还没有被军营磨成砂纸的滑嫩小手。这人问的是废话，意外的感觉还不错。软下声音反问：“我们军营里有三途圣手那样的人物吗？”

三途圣手白茸，济世救人，菩萨心肠。混迹三途、广陵、建陵三城。广陵之战神是他们殷北门将军。这三城救世主就是无名山的白大夫。

“没有。”手下如实答。

“很快有了。”张潜若有所指。

小兵笑开了两只小虎牙。笑话道：“这是什么话？殷将军带兵剿匪三途无名山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没有哪次不是在那儿留下住两天，把和北疆对阵的伤兵留给白茸大夫了事的。白大夫收钱还贼狠！殷将军是看上了白大夫的医术。但是他喝了这么多回，我就没有见过哪一回，他能把甄大当家喝趴下，随了咱们这个愿，把白大夫拐回咱们广陵军门下。”

他贬低殷北门贬得正痛快。张潜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搭上人肩膀。张潜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兵嫩白的脖颈一路往上。气息吐纳在人家泛着微红的耳尖，惹得小兵身子不自觉地一阵轻颤。小兵顿觉不对劲儿。

小兵刚来没几天也知道，军营里面没有女人。广陵军纪律严明。一群如狼似虎的青年满腔精气无从发泄。娶了媳妇儿的休沐一定回家，攒起来的爱意一年够生三胎。那些尚未娶妻的，只好互帮互助。军营里这种事是常态。张潜这么明目张胆，看来这种事没有少干。

张潜给够了暗示。还觉得缺了点什么。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小兵熟透了的小耳朵，定了一个时辰：“今晚二更。”

小兵笑了，应了一声是。蹦哒着跳了回营帐。张潜看着这受宠若惊的小兔子，死命堵住两个鼻孔。乖乖，捡了个大宝。张潜很期待今晚二更小兵的表现。

小兵蹦哒着跳开，满脸春风，怎么看怎么高兴。路过的老兵用龟裂的枯手剐蹭一下自己的脸。笑话他羞羞脸。小兵娇羞地捂着脸跑开。

一更天，广陵军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兵帐篷里，一个身形娇小的年青人钻出头来。他年纪约摸十七八，脸上稚嫩的绒毛还没有褪去，此刻被北风一吹，红红的像一个爆满多汁的水蜜桃。

小年青左右环顾，确定没有人。他拉开营帐，弓着腰像小老鼠一样窜进马棚。他身上穿着一套玄色便服，少了戎衣铠甲，显得他更加娇嫩。

小兵熟门熟路地走过一列熄灭了灯火的门户。大军都已熟睡。留守的人在门口。远处只有张潜副官的灯还亮着。小兵朝远处那灯光啐了一口，骂了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随后一路顺风顺水，穿过屋舍回廊，来到马棚，摸到自己分配到的枣红马。广陵军骑兵都有自己专属的马匹。都是一生只忠于一人的名驹。小兵想着反正要走，这个月的粮饷是铁定没有了，捞上一匹好马也不错。“待会儿我们一起走。你可不能太使劲儿哼哧。被发现我们可就逃不掉了。”

枣红马很懂事地喘气，不哼哧。小兵轻抚着马儿脖颈上的硬鬃毛说乖。马儿也把脑袋贴近一些蹭着主人。“哈！讨厌。小红，你的毛好硬。扎得我难受。”

话说得一脸嫌弃，小兵的动作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他珍而重之地执起缰绳。再确定了一次众人都在睡梦中。这才翻身上马，扬起缰绳。

马儿朝着天门关的方向，抬起前腿，小声呼哧起奔跑的号角……把主人卸货一般从肚皮一路滑下去。小兵整个人屁股朝下，被摔在了泥地上。他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四周神兵天降一样燃起了篝火。黑暗中一个个点亮，灯光中是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或惋惜，或憎恨。

小兵知道自己叛徒的身份暴露了。他在三途入广陵军。为了成功伪装成三途人，他苦学了甄黑店老板娘那娇滴滴的语调。每次报信也小心再小心。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暴露了。

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原因。是逃跑。小兵一笑，露出无害的两只小虎牙。举起双手，“怎么了这是？我过来陪我家小红睡。打扰到大家当真过意不去。小红啊，早跟你说晚上不能带你散步。”说着转身摸摸枣红马安抚它受伤的哼唧。仿佛他真的只是来陪心爱的马儿睡觉一样。趁着背过身，他们看不见，悄悄用甩出鞋上小刀片，割断了绑住枣红马后腿的粗麻绳。

有人从列队的士兵后面走出来。他手中拿着两张纸，朝天扬了扬，愤怒地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