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的神色有些疲惫不堪,脚步有些沉重。径直开门进去,看到菁菁她们已经上了床,只给我开着一盏昏暗的日光灯。我顿时放轻了脚步,怕她们已经睡了。特别是菁菁,她的睡眠极浅,一点小小的动静就能吵醒她。
“你回来了?”黄颜突兀地对着我说,同时探下一个脑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嗯。”我点点头,知道她肯定有话要对我说。黄颜是一个能力有点强,功利心也很重的人,平日里喜欢和领导干部们打交道,却又爱在同学面前显摆。不过她也不是那种特别势利的人,因此我们的关系也算一般般。
“晚上能和我睡吗?”黄颜刻意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一脸的恳求和低姿态。
“怎么了?”我困惑地看着她,不懂她打的什么算盘。
“晓茵……”黄颜噤了言,只拿闪烁不定的眼比比她的下铺,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明白了,她已经知道荷花池的命案了,并且也知道死者可能是晓茵了。而她,是在害怕!害怕晓茵的鬼魂来找她!确实,睡在一个死人的床铺上面,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而显然,黄颜并不是大胆之人。
“晓茵没有死。”我摇摇头,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开始拖鞋。
“什么?”黄颜忍不住伏下大半个身子来,一惊一乍地指着我说,“你和菁菁不是去了吗?他们说你趴在尸体身上哭,如果不是晓茵,你怎么会哭!不要告诉我她是你另外的朋友!”
“开始的时候,我确实认定晓茵死了,但是……”我在心里略一思量,心想没什么大碍,便严肃地对她说,“可是法医检验了,死者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不是晓茵!”
“啊,真的不是?”瞠目结舌状的黄颜悻悻住了口,只拿一脸深思的表情打量着我。
“没有骗你!”我忍不住加重口气,口气有些不耐。
“哦。”终于悻悻住了口,黄颜缩回了头,闷闷地倒在床上的声音传来。
可是这样一来,寝室重新恢复了安静和泛着淡淡悲凉的气氛,淘尽了一日的暑热气息,夜里的冰凉入水让人感觉十分的不真切。
窗帘还未拉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13幢女生楼已经灯影稀疏了。对面的六楼靠右边第三间寝室就是我的好朋友陈恩琪的寝室。此刻她们的寝室也是昏暗一片,厚重的窗帘掩去了大半的灯光,只投射出几缕黯淡的亮光。
不知道恩琪睡了没有,这几天确实是太忙太累了,很久没有和她联系了。想想以前总是隔三差五跑去她们寝室窜门,有时候甚至和她挤在一起睡觉。她们寝室的苗苗、璐璐和方雨都是相当随和好脾气的女孩子。
这样想着,我套上拖鞋蹑手蹑脚地溜到走廊上,顺手轻轻在身后推上走廊门。果然,对面恩琪她们寝室里有一个人影在走动。我怀揣着激动,拿起手机,拨号,然后等待……嘟嘟嘟……电话响了两声,电话那头一个中性化的声音传来:“喂,凡凡,怎么了,这么晚?”
“嗯嗯,想你了。”我吸吸鼻子,撒娇道,“琪琪,你还没睡么?我来陪你好吗?”
“呵呵。”恩琪一副了然于心的笑,夸张地咂巴咂巴嘴巴,贼贼地说,“凡凡,你这只小白羊想来狼窝吗?呵呵,看我不用手术刀把你切成一块块的再吃了!”
“嘻嘻,我好怕哦……”我深深地瞅了对面一眼,那个女孩子正一手作托举状倚在走廊上,呵呵,应该是在打电话,有可能就是恩琪那丫的。思及此,我迅速地闪到走廊的一个角落,得意地看着对面的她。
“喂喂,凡凡,到底有什么事啊!”电话那头的恩琪有些着急了,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显得困意十足的样子。
“你怎么都不关心我的啊!我最近心情不好!”我也不管恩琪有没有看到,假装生气地嘟起了嘴巴。
“嗯嗯,关心的,关心的,可是你这小妮子电话三天两头打不通,而且我们医学院的课程又很忙,不像你们学外语的轻松。所以……”恩琪忍不住抱怨起来。
对面的那个女孩子身子微微转动了一下,但是由于光线黑暗,脸部仍是看不真切,只是那左手缓缓地动着。
“哈哈,恩琪,我看到你了哦!”我故意夸张地说,同时努力地隐藏自己的位置,因为对面的她显然因为好奇又转过了小半个身子。
“咦,你骗谁啊!”恩琪满不在乎地反驳我,“我已经睡了,躺在床上了,你以为你是透视眼还是天眼通啊!”
“啊?”我显然没有料到恩琪已经睡了,只得沮丧地说,“哦,那你们寝室谁还没睡啊,都这么晚了!”
“谁?”恩琪条件反射地问道。
“她现在正站在走廊上啊,大概在打电话啊,我刚才还以为是你呢!”我一激灵,扯大了嗓门,有些激动地想证明自己没有近视眼!
“你别吓我啊!死凡凡,人吓人吓死人!”恩琪突然哑着嗓子说道,语气里有些不悦,“我们寝室早就都上床了,还是我关灯的呢!
“啊?”我一下子愣在当场,难道我看错了?心里警铃大作,我仔细地从左往右数寝室,1——2——3——啊,就是恩琪她们寝室,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正趴在走廊上,朝着对面看,那只左手仍抚着半边,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在打电话。
“凡凡,凡凡!”电话那头的恩琪见我许久没有反应,慌张地呼唤我。
“呃,没事,我逗你的呢!”我浑身冷汗直冒,咬着唇瓣,克制着惶惑不安的心,尽量平静地安慰道,然后下一秒就掐断了电话。
电话下一秒就响起来了,呜呜呜地在我的手心震动着,但是我没有理会,因为我知道是恩琪打来的!我冷眼凝视着对面那个身影模糊的女人,她的头发像乌黑的绸缎般散发着盈盈流光,额前长长的发梢掩住了大半个面颊,清凉如水的夜色中泛着一身朦胧的绿影……
【河山公寓28幢】
晚上十点半,金毅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自己许久没有回来的单身公寓。一连几天的案件缠身,以及张勤勤没日没夜的纠缠,简直让他的精神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傍晚告别了凡塔之后,他就驱车回了局里,但是路上愈想愈不对,于是给任光打了个电话。可是任光的手机竟然无法接通,打去办公室也没有人接。
这小子该不是在开什么重要的会议吧。金毅整个晚上都觉得精神无法集中,偏是那个张勤勤精力充沛,硬拉着他去外面吃饭唱K,美曰其名是放松。天知道,他最讨厌唱歌了,而且根本没有心思!
一直到现在,他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家,实在是累得无法动弹,便挺身倒入沙发中。没有开灯,对于自己五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金毅闭着眼睛都能清楚每个家具的摆设位置。那种了如指掌、操控在手的感觉让他身心舒畅起来。
一秒,两秒,滴答滴答……很平静,很舒心,但是,金毅的耳边不断重复着挂钟走动的声音。难道是因为在黑暗中人的听觉自然而然变强的缘故吗?客厅里的那口老式的挂钟还是自己五年前刚刚调来S市的时候买的,那个时候他还住在一间小出租屋里,正是那个时候认识了任光,并迅速与他建立深厚的友谊。两个文场和武场的英雄一见如故,相交甚欢,可以说,挂钟见证了他们的友谊。
突然,金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沙发旁的那只座机。平时,因为有手机,所以很少用电话。但是,任光却很喜欢在他的座机里留言。有时候只要发一个短信的事情,他更喜欢选择用语音来传递。这种独特的怪癖也只有金毅知道而已。
啪,金毅敏捷地伸手按了一下电话的语音提示键,然后屏住了呼吸……
嘟……
金毅,你听到我留言的时候,大概已经气得把我家的祖宗都问候得十七八遍了吧。呵呵,你啊,总是不够耐心不够心细。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犯了一个错误,这一辈子最大的一个错误,而为着这个错误,我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恶魔就在身边啊!(压抑的声音)最近,W大发生的两起案子我都知道了,本来想打电话问候你的,可是……(突然扬高了音调)金毅,我们是好朋友!是不是!可是现在凶手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犯案,我却帮不上忙!我该死!(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啊啊,他来了!金毅!!!(声音断断续续了)滴…哒…滴…哒…
留言戛然而止,金毅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很明显,这段语音是在任光非正常的状态下录制的!里面提到的模棱两可的事情究竟指什么,他声音里的颤抖又是为什么!
愁眉不展之际,一通电话打了进来。金毅懊恼地从裤袋里拿出手机,一看,是局里的!
“喂,我是金毅。”便准公式化的语言,却透露着深深的不耐烦。
“队长,W大教师宿舍A幢505室发生了火灾。119火警中心打来电话让我们过去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完全是请示的态度。
大教师宿舍A幢505室?任光!思及此,仿佛什么东西一下子在脑海里炸开,金毅猛地挂断电话,拔腿往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