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4632就是那年轻工人，而检28则是感恩在工厂的新身份。

4632的语态全落在感恩眼中，他笑了笑，4632与他一起工作过，因为他不爱说话，少与人交流，便有了“呆子”这个外号，4632与许多工友都喜欢这样称呼他，当然，他从不回应，但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他们这样的平民，是没有财力去消费姓氏和名字的，在社会上，代表他们身份的是一组数字，在工厂，也同样是一组数字，互相起外号和称呼外号，可以提高交往和沟通的效率，虽然外号有褒有贬。

4632的外号是“小八”，小八卦的意思，他总会知道各种小道消息，大到工厂人事，小到个人隐私，算得上无不知晓，这正是感恩现在需要的，他便利用新岗位的职权暂时将小八要到自己手下。

“感恩！干什么你只管吩咐！”小八点头哈腰。

所谓绝对考核权，其实就是加分和扣分，加钱和扣钱的权力，只不过加上绝对二字，额度会很高，小八知道如果他让感恩不爽，这个月的奖金便会报销，那样日子会很难过，非常难过。

感恩又笑了笑，小八外向人，好动爱说，虽然一直显得与感恩很熟的样子，但言谈举止常常是居高临下，说话也总是用一种教育的口吻，感恩一直很反感，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小八会在他面前这幅样子。

感恩不由感叹等级和权力的力量。

感恩也不说干什么，将小八领到一个角落，两人坐下开始聊天。

一开始小八还有些拘谨，不过没多久便本性流露，什么奖金什么爽不爽之类的，统统抛到脑后，扒拉扒拉的说了起来，眉飞色舞，唾沫乱飞。

感恩很会引导话题，很快他便知道休假这一个月工厂管理层发生了大变动，这次变动异常突然和惨烈，同时波及范围极广。

089厂多年来管理层一直被三势力掌握，分别是费德家族，老马丁系统和格林家族。这三势力分割了工厂管理层高中低五百多个管理岗位，其中老马丁系统占据的岗位最多，算是三势力中实力最强者，格林家族其次，最弱是费德家族，不过费德家族的核心老费德是工厂大厂长，089厂的权力第一人，拥有x82最高权限，却又是一大优势。

费德家族一直联合格林家族对抗老马丁系统，三势力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感恩不知道这种平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的，不过自他进厂后便一直是这种状态。

一厂三势力虽然内耗不断，党争频繁，不过力量的平衡还是让089厂保持着大体上的稳定，最受益的就是感恩这些一星甚至连星级都没有的低层工人。

不过这种多年来一直保持的平衡格局，随着2月25号老费德突然住院而终结，3月1号老马丁系统核心马丁和格林家族核心格林兄弟一起招开高层会议，会议罢免并且重新任命了高层到低层的352个管理岗位，宣布工厂暂时停产整顿，并以调查为由，将费德家族大部分成员扣在工厂。

当天下午，费德家族几位骨干在工厂旁的8号街区召集部分工人和个人武装，冲击工厂，于是工人分成两派在工厂内开始血腥殴斗。

当天晚，十九大区警局派出十二队防暴警察将089厂封锁，同时089厂母公司人面桃花集团也派出大量保安支援马丁格林一派，进入工厂迅速平息了这场工厂战争。

工厂内部并没对处理结果保密，小八更是知道的清楚。费德家族全部骨干当天夜晚在工厂被直接处死，外围成员以及三百余工人送警，等待起诉后判刑入狱。

至于伤亡，小八就说的比较模糊，感恩点动左臂上的维护终端，这东西也可以接驳工厂内网，感恩现在有一定权限查看上面信息。他很快查到具体数字，这次工厂战争，死亡126人，轻伤3780人，重伤639人。

感恩不禁震惊变色。

089厂虽然在人面桃花集团中只是132座三级子工厂之一，无法同那些二级甚至堪称庞然大物的一级工厂相比，但也有百年历史，以它为核心的生活经济圈内也有1万多家庭，近10万人，他们直接或间接靠089厂生存，这个圈子也叫089厂生存圈。看看这串数字，死亡加重伤近一千人，这就是一千个家庭，占089厂生存圈中家庭的十分之一。

一千个突然没有了唯一或最重要收入来源的家庭，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呢？

崩溃，解体，畸形……

然后呢……

感恩想了想，忽然心头升起几分悚然感。

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但战争无处不在，工厂战争，公司战争，集团战争，街区战争，各种各样的暴力争斗无处不在，而战争之后那些生存圈的惨状和乱象也通过发达的媒体化为文字和影像充斥网络，没人会想生存在那样的环境里，感恩也不想，所谓人间地狱不外如是。

拍拍脑袋，感恩强令自己不想那些或血腥或悲哀的画面，不过另一个难题马上跳了出来。在知道工厂高层变动后，他对自己提星换岗的原因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猜测，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是谁，他也心中了了，那是一个让他头痛的女人。

感恩皱眉思索，提星换岗已成事实，做为工厂内最底层的人物，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份午餐他现在既然吃了，就要好好想想，这份午餐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能不能支付？怎么样支付？支付多少？或者根本不支付。

这不是什么小人心思，而是在这个社会生存所必要的本事。做人要懂感恩，要有感激回报之心，但不能把自己连骨头带皮都回报了进去，那也是一种迷失。何况那个女人根本是有目的的，给予只是她的一种谋取手段。

感恩苦思，小八却没了眼色，继续扒拉扒拉说着，这种人一进入状态，根本不需要有人回应，只要身边有个人，他会自行脑补对方在不断点头倾听，至于对方真没真听他已经顾不上了。

在现代，这是一种病，心理医生称这种状态叫“上帝模式”。

几分钟后，小八忽然闭嘴，顿时场面暴静，似乎以他为中心的小小空间内连分子运动都停了下来。

感恩下意识抬头，发现小八倾听状，脸色渐渐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