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姑在丛芜房内饱餐了一顿,乐得自在,便在丛芜房内游逛起来。
丛芜房内却不像胭红那般艳丽,不过是几张雕花的器具,上了乌油油的漆,连帐子也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水墨设色花卉,墙上挂着几幅题了字的仕女图,惠姑走近慢慢观看,却发现其中一幅很奇特。
画上画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一身莲纹云青斗篷,依稀可见里面的绯色衣裙,面容姣好,气度闲适,眼下的两颗泪痣恰到好处,极其动人。本是一张精美的工笔画,可这画的四周似乎曾被水浸湿,残破不堪,画上也多污渍,和周边的布置格格不入,惠姑不解,就问正在拭琴的丛芜,
“丛芜姐姐,这幅画这么脏了,为什么挂在这里呢?”
丛芜听了,缓缓走过来,看着画,眼神却恍惚起来,
“这画是昨日我去取琴时,潘老给我的,他说他时日不多,希望我能够好好地替他收好,不然,他死后,恐怕这画也要转手卖了。”
惠姑想着昨日自己遇见的那店家的贪财样子,也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醋意问,
“那潘老头怎么又会有这幅画呢?我看他也不像懂画的。”
丛芜猜到惠姑因为不懂琴被潘老轻视了,微微一笑,把怀里的并花绫手巾掏出递给惠姑,示意她擦净脸,又说,
“他只说是故人遗物,代为藏之,你看,这画上的题诗,”
说着,丛芜用指腹轻轻抚着画角,念道,
“与君咫尺长离别,遣妾容华为谁说。夕望层城眼欲穿,晓临明镜肠堪断。字字泣血,令人动容。”
惠姑默然,半晌才言,
“我虽对诗书不大通,但也觉得这诗过于悲了,想必这个女子已经伤透了心。”
丛芜颔首,又说,
“在淮水这几月来,我也见得多了,为娼为妓,人前乔做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所谓三春南国怜飘荡,一事东方没主张。也真是可怜。”
惠姑也思索着,突然想起了一事,便蹭着丛芜,睁着眼撒起娇来,丛芜一看,心中也明白,就顺势说道,
“…我知道,胭红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她不该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算了,命轮流转,报应不爽,自有人为你报仇,我便再想一个法子罢。”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惠姑依计将翠纹支开,把胭红的房门反锁了,带着丛芜给的盘缠扮成丛芜的丫鬟贞红,低着头跟着丛芜上了马车,丛芜只说自己生性不爱热闹,故意比其他姑娘先行一步。
约莫过了三条街,看得见淮水上的船家了,丛芜向惠姑使个眼色,惠姑便连忙扣着门叫道,
“停一下,停一下,小姐的步摇忘了取了!”
车夫不疑有他,连忙停了下来,问道,
“姑娘,要不要仍旧送回去。”
惠姑装作着急的样子道,
“来不及了,时辰快到了,就在那边的河边停一下,我赶快坐船回去拿了赶来,你仍送了小姐去,小姐禁不了劳累。”
那车夫果然依计将车靠岸停下,惠姑急忙跳了出去,依依不舍地向丛芜看了几眼,丛芜也微笑相对,眼里隐隐闪着泪光,惠姑害怕自己受不了,狠心转过头,待马车走了,才在河岸上问起船家来。
没想到今日众人为了观看花魁的比选,早早地订好了船只进城,只有一只画船是出城的,但也已被人预订,正要开走接客,惠姑顾不得许多,先上了船,待船驶到柳渡接人,惠姑正盘算着与租赁的客人商量,谁知,一抬头看见那人,竟惊叫起来,
“怎么会是你!韩常?!”
那个男子也愣了,半晌,他挠挠头道,
“我也不知道会是你…昨日我听师哥说了…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猜到是你…”
惠姑听他说到前日的事情,又惊又怕,船既是他租下,自己受人恩惠,也无话可说,只得气鼓鼓地一言不发,任凭他在一旁说着什么幽冥禁地出了事,他们不得不出来抓捕云云,不一会惠姑就被他的啰嗦逼得无法忍受,她大声叫道,
“闭嘴!转过头去!没看到我在逃命吗?本小姐要换衣服了,没空理你!”
韩常忙不迭地转过了头,还煞有介事地掩住了嘴,惠姑见了,也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起来,而后又默想,
按照丛芜的安排,走水路可以避开后来的人,现在真正的贞红已经赶来了,翠纹也该拿了胭红的体己走了,自己也有了丛芜给的盘缠,只是那串七事还没到手,算了算了,反正还要回来,到那时就可以买下了,都是那该死的修士…
“…惠姑…”
“做什么?!”
“…你衣服换好了没有…我的脖子很酸…”
“吵死了!没换好,不许乱动!”
“……”